男人的手掌上沾著一點濕潤的泥土,星石看起來卻很干燥,星形間的凹陷中還殘留有一點泥巴印。
仿佛剛被人從泥濘的土壤中撿起,不走心地擦了擦,就攥在手心里妄圖將它當作寶貝賣出去。
他另一只手提著盞掛滿泥水的玻璃罩黃銅煤氣燈,在陰沉的雷雨天氣里發出一輪暖白的光暈。
身為總攬這場拍賣會事務的負責人,對方一眼就該看出二人想要騙留宿的目的。然而,這位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只是伸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鏡框。
“進來吧。”他側身讓開道路,“這里用不著你們的東西。”
絡腮胡男人顯然也沒想到,看起來高高在上、不好接近的負責人竟然會如此慷慨大方。
他疑惑地與同伴對視一眼,率先大大咧咧地走進門,長靴上的泥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刺眼的骯臟印記。
“真是謝謝你啦,好心的先生”他大著嗓門道,“我們是從美國來的野外探險家,沒想到這天氣說變就變”
傭人遞給他一條毛巾,他接過來,蓋在臉上豪放地呼嚕兩下,將沾著灰塵與臟污的毛巾掛在脖子上。
另外兩名傭人急急忙忙地去打掃被弄臟的地板,自稱探險家的絡腮胡美國人感謝地向他們致意,然后被侍者帶到一間空房間。
門被輕輕合攏,房間里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這兒的人真不錯,說不定是山上撿到的那枚星石給我帶來了好運我要留著那玩意,把它傳給我兒子、我兒子的兒子”
他一邊嘟嘟囔囔地說著,一邊放下沉重的背包,揭開里面厚厚的幾層防水布,從里面掏出塊手帕,仔細地去擦那盞煤氣燈“啊哈,淋了這么大雨竟然也沒壞,真是我的好寶貝”
同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搞不懂這個放著手電筒不用的傻瓜“這也是你要傳給兒子的傳家寶,哈”
美國人探險家爽朗地笑起來“你說得真沒錯,朋友”
比起樂觀的探險家,同伴顯然更加憂慮“但我總覺得,我們不該敲響這棟別館的門,那個放我們進來的人說不定別有用心”
“那么,你為什么這么想”探險家認真地看向同伴,并沒有大大咧咧地否認對方的觀點。
“你一定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同伴說,“那個戴著眼鏡的、放我們進來的男人,在我們轉身以后,我忍不住偏過頭,悄悄看了他一眼”
“怎么”探險家問。
“我看到他在笑。”同伴說,“他盯著我們的背影,像個被塞了糖果的三歲小孩,就那樣吃吃地笑起來但我們都知道,他應該是個成年男人,對吧”
他們都因為想象或是回想那樣的場景而打了一個寒顫。
美國人對他的同伴說“我們不可能在夜里冒雨下山,那樣太危險了;要是沿著公路徒步過吊橋,又好幾十公里沒有人煙”
同伴拍板道“在這里歇一晚,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
他們當然沒能如愿,后續一目了然,三名沉默的觀眾都聽過拍賣會凄慘的終局。
無一例外,瘋狂席卷了別館里的每一個人。
起泡香檳漫過暗紅色的地板,黃銅燭臺滾落門邊,燭芯向外傾倒,卻仍在掙扎著虛弱燃燒。
火光明滅,仿佛寓示著別館里眾人的命運。
“他們都瘋了。”千間降代喃喃道。
“他們都瘋了”
探險家與同伴艱難地在混亂的人群中穿行。一個女人大笑著伸出手,死死扯住他的背包。
她力氣出奇地大,美國人竟然被她扯的踉蹌一下,差點被旁邊胡亂揮舞餐刀的男人刺中,還好同伴及時幫他擋了一下,兩人跌跌撞撞,終于一路摸到了大門。
“現在顧不得那么多了,為安全考慮,我們得走公路。”同伴一邊說著,一邊跨過倒在地上的燭臺,去拉右邊那扇門,“我們可以先徒步走過吊橋,再找個能避雨的地方,想辦法攔一輛順風車”
傾斜的細密雨絲撲面而來,燃至末尾的燭芯發出嗤的一聲,冒出幾縷不起眼的灰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