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柳將藥包拿出:“公子,敷藥。”
藥包薄薄一片,是大夫給林子葵開的,內服配合外用,藥包敷于眼皮上,過兩個時辰取下。
“大夫說了,沐浴之時,熱氣熏騰,藥吸收得更快。”墨柳一邊說,一邊很勤快地為林子葵纏上了黑布條,將他雙目蒙上了。
墨柳抱著橘子,打著哈欠坐在了背后的石頭上。
眼前黑暗襲來,林子葵說:“墨柳,你衣裳也臟,不洗洗么”
“我么,不急,公子你洗吧。”墨柳想,自己才不像公子這般愛干凈呢,況且公子這人靦腆,沐浴喜歡獨自,不喜有人在旁。
林子葵只得順了他,雖眼睛蒙上,完全看不見了,但感官還在,將身上衣物一層層地褪了下來,直到光了,皮膚被風吹得發涼。
他輕輕嘶了一聲,蹲在地上,像盲人那般慢慢下水,一只腳踩足了水潭底,另一只腳再下去,最后慢慢蹲進了有些發燙的泉水里,泉水漸漸漫過腰腹、肚子、胸口
只剩潔白鎖骨和光滑的肩膀還在水面上。
文弱書生林子葵并不知曉,泉水另一邊,有個習武之人定北侯爺,好整以暇看著他脫到不剩下了水,不動彈,也不出聲。
那雙眼睛勝似桃花,天生多情含笑,雖如此,卻沒幾人說他親和。
蕭復望著林子葵的眼神,一寸寸地從他不被遮掩的下半張臉掃過,到若隱若現的水下。
這瞎子,完全看不見自己呢。
蕭復懶洋洋靠在石壁上,單手托著腮瞧他。
趕路累極,林子葵也打了個哈欠,頭偏過去靠在一塊冰涼的石頭上。他這三年蒙眼習慣了,并不像一開始那么手足無措,草藥的苦香彌漫著,林子葵出聲:“墨柳”
“公子啊,怎么了”
“沒事,只是問你是不是不小心睡著了,我們從金陵走過來,風餐露宿,你年紀這般小,跟著我吃了苦,我心中過意不去,明年開春會試,我定會中貢士到時,你也不必吃苦了。”
說到高中,墨柳一下就精神了許多。
“跟著公子是墨柳的幸事公子教我認字,念書,給我取名,還帶我離開鳳臺縣來了金陵,我爹娘走得早,公子。公子便是我的爹”
“”
林子葵無奈:“墨柳啊,我也只比你長四五歲,哪里生你這么大的小孩。”
“呸呸,墨柳說錯了,公子是我的兄長,不過若日后公子和肖二姑娘成了親,很快便會有小孩了。”
林子葵搖頭道:“和肖二姑娘那門婚事,定是不成了。”
“怎么不成若來年開春,公子高中,殿試能得陛下青睞,中了一甲,官拜內閣看到時戶部主事肖大人后不后悔定是親自來接你和二姑娘完婚。”
“切莫胡言亂語。”
“我知曉,公子你說的,我都記得。可這荒郊野外,又不在金陵,墨柳并未胡說,那肖大人,不就是狗眼看人低么”
林子葵搖頭:“一來,這金榜題名,難如登天,并不如你說的那般輕松。”
“可公子你三歲能文,七歲能詩,十四歲中解元。老話說金解元,銀進士,若非突發眼疾,早在三年前,你就該金榜題名了”
林子葵并不理會他的,繼續道:“二來,我與二姑娘素未謀面,并無感情,我此次來行止觀拜會她,是因見不到肖大人,想著同二姑娘開誠布公,將這門婚事攤出來,說清楚。旁人說我攀高枝,并非我意,若她有意退婚,我便撕了婚書,絕口不提。這陳年舊事,更無人知曉,如此,便不會擾了她的清譽。”
墨柳一下了悟:“是啊,二姑娘比公子還老三歲呢,日后我家公子高中殿試狀元,是要被公主看上,當駙馬的這婚事,沒了就沒了吧我們不稀罕”
熱氣彌漫,林子葵覺得水溫燙了些,藥力發散,滾熱地熏著眼。
林子葵身子起來一些,被熱水燙得緋紅的胸膛浮出水面,笑話他:“人小鬼大,我不稀罕當肖家女婿,也不稀罕當駙馬。”
他笑的時候,左頰綻出一朵小小的梨渦,清雅出塵的氣質里,又添了一絲可愛。
書童又問:“那公子想當什么”
“大丈夫自當匡扶天下,鋤強扶弱如今天下雖四海太平,可當今天子,暴虐無道,不恤人言,實在”說到此,林子葵慢慢沒了聲音。
連墨柳都沒聽清,問他:“公子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