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豫說著,自己都漸漸亢奮了起來。他看見顰蹙的女子神色微微松動,面上似有幾分笑,頓時心中大定。
“我沒想到你會這般為子民著想。”文常侯溫柔道,“阿豫,這些年身為邊陲城主,你一定藏了許多不可與外人言語的苦楚吧”
“哪的話,那都是我該做的。”謝豫忍不住哽了一下。他本也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被下放到邊境疾苦之地吃沙子不說,還要整天擔心敵國會不會打過來,他多么懷念自己曾經無憂無慮的生活,多么想念帝都春日開滿城街的扶風花。
“可是”女子不等他平復心緒,話語忽而一轉,面上似有難色,“口說無憑,誰也不知夏國退兵是否是悲彌王詐降的詭計。萬一我方投降,對方卻出爾反爾,屆時又該如何是好阿豫,我們賭不起,不能冒這個險啊。”
“不會的”眼見著成功盡在咫尺,謝豫面色漲紅道,“退兵百里是悲彌王展現出來的誠意,只要我們布告戰爭檄文,將獻城之義舉告知天下。屆時悲彌王礙于天下人之輿論也絕不敢虧待獻城的功臣如今夏國內亂,天下未定,悲彌王若是出爾反爾,以后哪位賢才還敢投靠于他他如何能令天下歸心”
女子搖搖頭“阿豫,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悲彌王如何想的,我等都不清楚。要知道夏國蠻橫,毫無禮教可言。你雖是我的族弟,但僅憑你三言兩語便要讓我身后這十萬大軍臣服,未免也天真了些許。”
看見女子冷靜的神情,謝豫激昂的心緒逐漸回落。他倒是對此并不感到意外,文常侯若這么容易便被說服,她便不是文常侯了。
“我知郡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與悲彌王通信的。”謝豫后知后覺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該放松警惕的,文常侯一旦攥住了密信便等同于攥住了他的把柄。日后即便文常侯投誠,也完全可以將謀逆的罪名推到他身上。
謝豫心念流轉,面上卻還灑脫一笑,道“但還請郡侯多加體諒,我的確有與悲彌王通信的渠道。但我只身一人來此,也是抱著會被郡侯滅口的覺悟的。若是郡侯答應,事后我必將雙手將密信呈上。但塵埃未能落定時,我也總要為后人尋一條生路的。”
女子聽罷卻是面有慍色,叱道“蠅營狗茍,小人之心我若要治你罪,在你開口之時就應該把你拖出去斬了既然沒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又何必行此刀尖之舉謝家已經沒落,我等僅剩的族人若不抱團取暖,真要等到昏君誅滅咱九族不可嗎”
謝豫被罵得一時間抬不起頭來,心中卻隱隱暗喜。一來文常侯口出“昏君”之言,顯然已對咸臨皇室不滿至極;二來對方如此恨鐵不成鋼也是因為惦念同族之情,確實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雖然心中感動,但謝豫還是道“請阿姐體諒。”語氣已是軟了下來。
“罷了。”文常侯不易有過大的情緒起伏,不過是短短幾句話,她便禁不住嗆咳了起來,再抬頭,她越發面無人色,慘白病態,“去取紙筆來。”
謝豫愣了一下,隨即狂喜。他連忙從桌案上抽出毛筆,鋪開宣紙,細細地研磨煙墨。
“我說,你寫。”
“是。”
“夫天地者,蒼生之熔爐;昏王者,剮萬民之白刃也罪王懷,近小人,遠賢臣,老昏聵,妒皇儲。一生碌碌,庸凡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