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如果有人愿意把戚柏從福利院救走,他會認為對方就是救世主。然而并沒有這樣的人出現。
六年前,如果有人愿意給戚柏一個正經工作的地方,或用別的方式賞他一條活路,他就不會踏上游尋這條不歸途。
當然,也沒有這樣的人出現。
一年前,腺體已經摘除多年的戚柏,終于發現了手術的后遺癥
他得不到釋放的信息素,因為失去了腺體的疏通和儲存條件,郁結不出最終堵塞,異化成了神經毒素。
按照新星聯醫學系統對于第二性別相關手術的規定,oga做完腺體摘除后理應每隔一段時間到醫院進行術后修復,再在第二年做封閉腔體的手術,直到身體里所有oga的體征都被改換,成為一個beta。
這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
可當年的戚柏沒有錢,也沒有那樣好的生存環境。
他在黑市摘完腺體就跑了。也就是說,他連摘除腺體的費用也是逃掉了的。更別說還要做漫長而昂貴的術后修復。
如此草率的行為所帶來的后果,就是幾年過去,后遺癥終于慢慢出現
戚柏的天賦血脈因為失去了腺體這個儲藏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體內亂竄,造成血液逆流。
與此同時,伴隨著神經毒素的間歇性發作,戚柏開始失眠,又或者在終于睡著后卻被噩夢侵襲。
頭痛或者是臟器的疼痛都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況嚴重時,還會導致視覺聽覺的短暫喪失。
但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后遺癥。
一年前的某個看上去和往日沒有不同的下午,戚柏病發休克了。
那時候傭兵小隊仍舊過著風餐露宿朝不保夕的生活,一有空就到處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隨時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因此就算戚柏迎來了姍姍來遲的神經毒素爆發,也沒有人察覺到。
荀朝甚至頗為關懷地在他昏倒的地方放了一塊咬掉一半的面包,以為他是餓暈過去了。
所幸在這樣糊里糊涂的境況里,戚柏竟然活了下來。
只能說他的身體實在太好,被強烈的后遺癥挫骨揚灰一番后,還能繼續喘著氣兒醒過來。
順便吃掉了那半塊面包。
但自那以后,戚柏就越發覺得活著是一件沒什么奔頭的事。既然隨時都可能會死掉,那么很多的計劃和目標都變得不那么要緊了。
人的愿望如果一直不能得到滿足,心中的貪婪就會慢慢散去,對一切的要求都開始降低,直至不敢對任何事情再有所期待。
于是戚柏又許了個不那么遙遠的愿望。
他只想每天都能睡個好覺。
最好每次還能活著醒來。
不僅如此,從“睡個好覺”開始,戚柏又暗自在心里許下了更多小小的愿望在有屋頂的地方過夜,搶到一輛能燃火的飛行器,洗個熱水澡,又或者吃頓飽飯。
不過這些對于半個月以前的傭兵小隊來說,還是太難。
他們窮困潦倒,在隨時會有搶劫事件的招待所睡覺,更困難時會在風雨飄搖的能量補給站,搭個帳篷。偶爾他們能吃上飯,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圍著垃圾桶翻找。
不幸中的萬幸是,五大星系的垃圾桶沒有藍星那么臟,里面做好了分類,除了食物過期以外,并沒有什么讓人難堪的要素。
想到這里,戚柏突然打了個顫。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靠近過那種大型垃圾桶了。、
說起來或許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自從碰上六千后,他好像沒有再挨過餓,沒有再被噩夢困擾,沒有再在每一個驚醒的夜晚坐在潮濕的招待所墻角、思考他為什么還在茍延殘喘著。
戚柏突然低頭,看到終端機里躺著六千剛剛發來的消息。
他反復查看,以確保這不是他失眠頭暈帶來的幻覺。
現在就可以來。
好,確定是真的了。
六千的消息是真的,因此六千這個人是真的。
四肢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似的,突然從床上彈了起來。
戚柏光著兩只腳穩穩落地,把終端往屁股兜里一揣,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前走去。
打開房門,對面就是陸譴的房間。
戚柏頂著一臉病入膏肓的疲態,兩個烏黑的眼圈,在原地頓了兩秒,隨后突然暴起,飛也似地朝那頭撞去。
好覺,美夢,溫柔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