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的何止花朝一個
這些年自從花朝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她便再不跟花良明親近了。
教她的一切她不想學,為她準備的所有她都嗤之以鼻。
他們父女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更遑論親昵的肢體接觸。
花朝甚至不許他待在門中,花良明無論對誰,對何事都能游刃有余,但是唯獨對自己這個心肝女兒束手無策。
她和她娘的性子那么像,花良明生怕他說錯一個字,做錯一件事,她便也要如她娘那樣,執拗地離他遠去。
可即便是他不說不做,花良明也能感覺到,他的女兒在漸漸離他遠去。
一時間屋子里的氣氛詭異凝滯,花朝抽抽噎噎,拼命壓抑著不想哭,但是瘋狂流眼淚。
她都想好了,再見花良明,她要用什么樣的語調說話,如何自然而然地和他拉近關系。
花朝甚至在鏡子里練習過自己什么樣笑起來不過分熱切,又能讓花良明接受到她的依戀和修好之意。
但現在花朝連這點事都沒有做好,花良明回來的太突然了
她一時間后悔今夜不該心軟留下師無射,又恨自己怎么就能這么沒有出息,面對著她整個后半生都在夢中遙不可及的親人,她此刻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
能發出的聲音全都是沒有意義的哽咽。
花良明簡直被花朝哭得焦頭爛額,手在花朝頭上、肩上、臉上、隔空轉了好幾圈,最終輕輕落在花朝的頭上,沉聲道“大壯別哭,看爹爹給你報仇。”
說著他抽出折扇,“唰”地抖開,扇柄和扇骨竟是鋼刃打造,展開之后花良明那一身風流意態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來自元嬰的無邊肅殺。
他挪步便要當場削了師無射天靈蓋,師無射被撲面而來的威壓和殺機輾得喉間一甜,匍匐在地。
元嬰修為要殺筑基,如同指尖碾蟲,探囊取物。
屋子里凜然殺機撞得花朝胸口也一悶,她眼前模糊一片,但是變形扭曲的水霧后花良明一動,她便立刻也動了。
她沒有去阻攔花良明噴薄而出的殺機和威壓,她這點修為也阻止不了。
師無射更是哪怕有掙扎之力,也絕不可能還手,他甚至心中在這瞬間閃過陰暗的念頭,要是明月長老當真重創了他,他這輩子才是真的同花朝難舍難離了。
因此師無射匍匐在地,元嬰滾滾威壓之下,他卻連脊背都是放松的。
而花朝足尖運起靈力,在花良明折扇罡刃削上師無射頭頂的時候,抱住了花良明。
“爹爹不要”
花良明愕然停住,垂頭看了一眼腰間纏著的細瘦雙手,恍惚間以為時光倒退回了三十幾年前。
他周身肆虐靈光威壓凝滯片刻,便似焰火余燼悄無聲息地消散墜落。
鋼骨折扇垂落閉合,花良明一身橫七豎八反向生長的骨頭,都似被這一雙纖細手掌勒得平順下來。
花朝只有幾歲的時候,還不到花良明的胸口,沒有入道修煉,只是個長在仙山的普通人。她被花良明養得性情溫和活潑,嬌嬌軟軟可可愛愛。
每一次等在飛流院門口,見花良明回來,總要這樣從各處突襲出來,抱住花良明腰身,饅頭一樣的小手絞在一起,掛在他的腰間打悠悠。
那時候花良明每每見了花朝心軟成一團,只覺得什么得道成仙,長生不死,都不及他回家時被黏糊糊軟嘰嘰叫的這一聲“爹爹”。
可是后來花朝長大了,不再親近他,對他多番不滿,甚至發展到不許他待在山中,不愿讓人知道他是她的父親。
花良明時隔三十幾年,再度被女兒這般依戀的抱住,眼眶也忍不住紅了一圈,視線無措地亂飄了半晌,落在地上師無射的后腦勺上,惡狠狠的。
花朝方才太激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但是現在哭過了,哭透了、將那些年生死相隔的錯過,和再見面的畏懼生澀都盡數流干,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