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難聽點,這里根本沒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稍稍有點野心的人都離開了這里,去往了大城市。
而隨著年輕人和有生力量的不斷向大城市流去,振興薩堪郡和振興麥克里迪家族的路越發遙遙無期,甚至麥爾斯還記得,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的母親出門參加宴會時所穿的高規格的禮服、所佩戴的華麗的首飾,全都是向好友租借的。
麥克里迪家族已經只剩下了一具空殼。
麥爾斯比任何人都提早地認識到了這件事。
所以當在她的兩個弟弟還無憂無慮地擺弄著漂亮娃娃的時候,麥爾斯就已經明白,等到自己長大后,承擔起家族這個重擔、屢遭現實挫折的可憐人就會變成自己。
一切是如此的無可奈何。
當不可抗拒的時代浪潮襲來時,哪怕是曾經輝煌一時的貴族或領主,甚至是帝王和國家,最后都只能如歷史上的任何一朵浪花那樣,淹沒在時間之中。
無人能夠抵擋。
可是
事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麥克里迪家族的狀況就突然變得好轉起來的
是著名的跨國企業戈頓集團突然來到麥克里迪家族,表示要在薩堪郡成立一家大型跨國公司、甚至表示要將這里打造成高科技事業的王國與圣地的時候
還是越發興盛的物流事業將交通要道連上薩堪郡,令薩堪郡搖身成為無數物流和客運的中轉站的時候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麥爾斯說不清楚。
她只能讓自己不要去想
她不會去思考當年那場差點殺死了菲利克斯的意外是怎么毫無波瀾地平息下去的;
她也不會去想為什么菲利克斯會一天比一天虛弱,而母親又一天比一天看緊和冷待他;
她更不會去想每到某個特定的月圓之夜,母親會將菲利克斯帶去了什么地方,也不會去想菲利克斯回來后他身上濃郁得數天不散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甚至當菲利克斯在十六歲驀然身亡、當母親連葬禮都不為他舉行、當下葬在家族墓地里的棺材又空又輕好似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開口問過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麥爾斯選擇了什么都不去想。
然后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一切,并加倍地疼愛著與菲利克斯作為雙生子的安吉洛。
她們曾經有多么忽視菲利克斯的沉默和痛苦,現在就有多么疼愛安吉洛的歡笑與毫無心機。
她們其實很明白,這是一種心理上的補償機制。
因為她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虧欠了什么,所以她們越發要補償什么雖然這樣的“補償”對于某個人來說過分惡劣,甚至稱得上令人發指,但是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那個會痛苦會抗議甚至可能會瘋狂的人已經死了。
她們只需要享受當下就好。
所以,理所當然的,她們忘掉了一個人徹頭徹尾地忘了。
但是
是的,很多時候,人生總是會出現這樣一個可怕的、令人深惡痛絕的“但是”。
但是,某一天,她們不得不想起來這個人。
因為這個人是她們支付的“代價”。
所以當債主再次上門后,她們必須做出選擇。
“這一次,你們準備支付的代價是什么”
“喬安娜,麥爾斯我們真的、真的要這么做嗎”
記憶的畫面,漫天的黑鴉立在麥克里迪家族城堡外叢林的樹梢上,一雙雙通紅的眼睛如同來自界外的視線,惡意又嘲弄。
黑暗中,一群人沉默地舉著火把,將曾經麥克里迪家族的小主人之一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