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宗人府那頭,好似有人在走動,想要將你妹子送入宮里。”太子說得漫不經心,“孤知你不喜歡,已經叫人敲打過了。”
賈珠閉了閉眼,將太子說起這話時的似笑非笑丟開,重新睜開眸子時,滿眼都是冷靜,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是王家的人。”
王夫人的臉色微變,一下子也沒回答賈珠。
賈珠沒等到王夫人的回答,便也知道了她的想法。
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如果王家會這般活動,賈珠也的確不信自己的母親會不知道。他只是有一點期待,或許王夫人也是真的被瞞在鼓里呢
“太太知道,
元春并不愿意入宮嗎”
“入宮有什么不好”王夫人的語氣有點硬邦邦,“元春是生在正月初一,是有福氣的孩子。這天底下,又有哪里比皇宮更加有福呢”
賈珠掩住失望的神情,搖頭說道,“太太,孩兒在宮中行走這么多年,難道我的看法,都不足以叫太太知道,宮中是個多么可怕冰冷的去處嗎”
若非賈珠得太子看重,他本也是那種隨意叫人處置的棋子罷了。
王夫人擰著眉,扯著帕子說道,“珠兒,咱家家中是何情況,你不是不知。雖然從前的舊交都還在,也還能走動走動。可是再往上,這數年間卻是不能了,那些個潑天富貴人家,怎可能看得上我們元春的歲數,就算挨到三年下一屆大選,這家中變化也不大,難道你愿意叫元春嫁給那些家世平平的人嗎”
榮國府出了個賈珠,對賈家自然是好事。
可賈珠能給賈府帶來的美好愿景,直到他能撐起賈府的門楣,能叫賈府的名聲傳揚出去,少說也還有數年的時間。
而眼下,元春縱是談論嫁娶,那些不過四五品官的,或是哪家求娶繼室的,都叫王夫人不喜。
在她眼中,元春千好萬好,這些人家與她并不相配。
若是能挨到賈珠出人頭地,那自然是有合適的人紛至沓來,可偏生元春也就這幾年的時間。而賈母以為好的人家,王夫人看來卻是“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這般弄下來,王夫人便覺得,入宮是個萬分好的選擇了。
王夫人眼中含著淚意,“咱們這樣的人家,雖然是有些落寞,可到底也是鐘鳴鼎食,從來不曾委屈了元春。可你祖母居然想要叫元春嫁給那些小官之子,這不是要害了元春嗎”
“可太太瞞著家里人做下這樣的事,如果叫元春知道如果元春真的入宮了,您覺得,元春不會記恨您嗎”
恨這個字,賈珠或許說得重了些。
然元春自打得了家里的允諾,便從未想過入宮的事,賈珠甚至知道,她是很抗拒的。別的不說,元春是親眼看過大哥與太子相處的人
她知道大哥哥很喜歡太子殿下。
并非只是出于地位的仰慕。
倘若她入宮,那叫大哥哥與太子殿下如何相處叫她和太子如何相處
年輕,可愛的姑娘家,不會思考那么復雜的事情,只這簡單的兩樁煩惱事,就足以叫元春撇除了這個想法,更勿論入宮后再無法與家人相見的痛苦,就更叫元春不愿了。
“我是為了她好,等她知道這點,她就不可能記恨我”
王夫人有些倔強地說道。
賈珠抿唇,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他哪怕生氣的時候,也是軟的,帶著一絲淺淺的潮氣,“只要元春不愿,她就進不了宮。”
也因著他的性子向來如此,于是連重話,都說得好像是軟綿水鄉里的潮濕,“只要有我在,母親的想法,絕無可能成功。”
賈珠從未和王夫人說過這般不敬的話,叫王夫人都瞪圓了眼,胸口上下喘氣,好似是被氣到了。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幾乎震碎了桌上的擺設,氣急了說道,“我難道是要害了元春不成珠兒,你竟與我這般說話”
賈珠起身,直直地跪倒在王夫人的身前,低著頭。
“太太,女子嫁人,是一生的事。您知其苦,何嘗叫元春,也嘗到這苦”賈珠的聲音不高,卻不疾不徐,“孩兒想叫元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想要叫她快樂。您是愛她的,何以要叫她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