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上,長成的公子哥便只有賈珠一人,原本他的身份,最適合前往揚州,可偏生他是太子伴讀,一年到頭,基本上沒有休息的時候。
賈赦和賈政這兩個在朝為官的就不消說了。
這么算來,張夫人的提議不算壞,她將自己的親信管家派了出去,帶上賈府準備的禮物與藥材,一路走水路,趕到揚州的時候,剛剛入冬。
賈府的書信只比他們早到一二日,林如海收到岳母的消息后,便一直派人在碼頭盯著。
許管家剛到,就被林家下人迎了上來。
林如海的安排十分妥當,等到他們一行人入了林家時,許管家在心里贊嘆,這位林姑爺的確是面面俱到。
林家的布局與賈府別有不同,頗有江南水鄉之美,處處落著精細,許管家一路走著,心中不由得比較起賈府和林府的不同,最終發覺,賈府是榮華富貴之美,林府卻是典雅秀美之景,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聽聞娘家來人,縱然賈敏身體不適,還是強撐著起來,靠坐在床頭見了這位許管家。
許管家笑吟吟地將家里頭的來信是更為私人的信件,交給了賈敏,并恭敬地說道“老太太知道姑娘身體難受,哭得成了淚人
“兩位太太點了各種藥材送來,只盼著能有叫姑娘得用的,那就再好不過。
“家里頭一切都好,老太太說,只要姑娘能好好的,她在家里才能安生”
許管家別的沒有,就是會說話,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落在他的嘴巴里,就變得非常甜蜜好聽,聽到賈敏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尤其是許管家還叫著“姑娘”,這是往日在家里的稱呼,叫賈敏甚是感傷。
賈敏本就是相貌極其出眾的女子,垂淚時,那蒼白的臉上淚水盈盈,那病弱的美麗,卻是動人心魄。
一個小小的女童從外頭進來,顫聲叫道“媽,可是哪里難受”
這位林家的小小姐,便是已經歲了的林黛玉。
賈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輕聲細語地說道“沒事,就是娘家來人了,我心里頭高興。”
許管家往那頭一瞧,當即就驚嘆起來。
這位小小姐的容貌可當真是娉婷婀娜,自有一派風流。這才這般年歲,便已經叫人移不開眼,許管家真真想不到未來,這位小小姐會出落成何等模樣。
林黛玉是個孝順的孩子,雖母親說無事,她還是緊緊地跟在賈敏的身旁守著。賈敏見她實在擔憂,便也破例讓她看著她的病情有些重,以往防止過了病氣,總是不怎么讓黛玉進來的她咳嗽兩聲,對許管家說道“我這身子,都是些老毛病,叫家里頭不必擔憂,一切都還好。”
許管家雖是應著,心里卻是嘆息一聲。
他可不這么想。
甭管是從方才一路操持接引他們的人都是林姑爺安排來看,還是小小姐與家中下仆對賈敏的小心翼翼,都足以看得出來賈敏的身體沉疴,已經并非書信所說的輕微。
可許管家什么都不說,溫和笑著,將帶來的東西一并奉上,而后才在林府下人的帶領下去休息。
賈敏待娘家的來人離開后,這才倚靠在床頭咳嗽起來,黛玉緊張兮兮地望著娘親,眼里的淚花打滾,親自去端來茶水給賈敏,好叫她能壓下瘙癢的難受。
賈敏低頭就著黛玉端來的茶水喝了幾口,輕聲說道“為娘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玉兒,別擔心。”
黛玉如此聰慧絕頂,自然不會被母親一句話便哄騙了過去。任由著賈敏怎么勸說,她都是不肯回去。
便一直到了林如海歸家,這才從妻子的床邊發現了趴著睡著了的黛玉。小小的孩童縮起來的模樣,真是叫人可憐可愛。
林如海與夫人對視了一眼,他輕手輕腳地將黛玉給抱出去,親自安置妥當后,這才重新回來。借著屋內的燈光,林如海看清楚了夫人垂淚的模樣,尤其是她手中捏著的,更是好幾封書信,瞧一瞧,都落滿了淚水。
林如海輕聲說道“夫人,家里頭也是擔憂記掛你的身體,你這般落淚,卻是適得其反了。”他溫柔地擦拭著賈敏的眼角。
賈敏說話帶著少許鼻音,呢喃著說道“母親是知道的,像她那樣的人,若不是猜到了,不會這么著急忙慌地動作,是我我是這做女兒的,叫她擔心了”
林如海抱著妻子瘦弱的肩膀,忍不住抿住了唇角。
賈敏這般痛苦,他不可能毫無感覺。
半晌,賈敏才算是停下了啜泣,靠在林如海的肩頭說道“夫君,我的身體,若是往后”
她的話還未說完,林如海似乎是猜到了她要說什么,斷然說道“我不會再娶妻,也不會再納妾,夫人,此事不必再提。”
賈敏沉默了一瞬,笑了出來,“我說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