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銳難當的劍氣從她周身蕩開,攪動得暮色也難以安寧,黃昏不堪其擾,收起光束攏聚在她手中長劍,那劍意幾乎是有形的。
周遭數百仙盟弟子、仙家門徒,此刻竟無一人敢上前奪劍,她每進一步,眾人便退后一步。
直到阿織走到沈宿白跟前,山風忽然停了。
她仿佛是一片葉,要依托著這風,才能在這方寸天地盤旋、站立,而今風止,枯葉也該歸于塵土。
周身的劍氣如潮水般退去,長劍從她手中跌落,灰白雙眸最后看了一眼上山的小徑,無聲合上。
山中靜靜的,四下闃然。
好半晌,一名聆夜堂弟子才鼓起勇氣上前,伸指探了探阿織的鼻息,隨后竟是驚惶失措,“她、她死了”
死了
本來就不該活著,沈宿白想。
他看著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樣聲勢浩大的劍陣,幾乎要令天地變色,她這啟陣人,怎么可能不把魂與血都賠進去
只是可惜了,如此天資百年難遇,曾經藏于這青荇山中,而今,也要葬于此山之中了。
沈宿白言簡意賅地吩咐“搜。”
身旁一名弟子應諾而出,伸手掐了個訣,隨著訣音落,阿織身上的所有靈物頃刻飛出一柄短木劍、一根銀簪,一片沾了冬霜的葉。
一目了然。
沒有溯荒。
周遭仙家弟子面面相覷“沒有溯荒,那她在守什么”
“這妖女不惜開啟劍陣,傷我諸多同門,連靈音仙子也遭劍氣反噬,山中必藏有玄機”
“搜,再去別處搜,她這樣守山,溯荒一定藏在山中”
山中弟子再度四散搜尋,沈宿白又看一眼阿織,喚來身旁親信,淡聲吩咐“收入禁棺,帶回伴月海吧。”
他心中尚有別的牽掛,言罷便往山下而去。
轉身的一剎那,沈宿白沒有看見,人群中有一個罩著斗篷的仙家弟子一直不曾走遠,他默不作聲地立在一株榕木旁,靜靜地看著阿織的尸身。
待到沈宿白的身影徹底消失,這斗篷人垂下眼,安靜地躬身,對著尸身做了一個撫心的動作,就像一個十分古老而莊重的禮儀。
隨后,他的身形越來越淡,如霧一般,直到徹底融入暮色。
去青荇山的二十余里外,有一片斷崖。
斗篷人的身影再度浮現,便是在這片斷崖前。
他上前快走幾步,單膝跪下,撫心拜道“主上。”
斷崖前立著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他面前是壯闊的夕陽,刺目的余暉披灑在他身遭,但他周身的氣澤卻淡如春霧。
聽到斗篷人的聲音,他沒有回頭,只問“看見她了”
“屬下去晚一步,阿織姑娘已經”
“不必自責。”立在斷崖邊的人聲音靜得像嘆息,“你本來也做不了什么。”
“主上,阿織姑娘直到最后,也守著青荇山,那些人不知道她在守什么,只當溯荒在山中,還把她的尸身帶去了伴月海。”
立在斷崖邊的人聽了這話,沉默下來。
天邊夕陽在云海中落下,收起最后一點余暉,黃昏落幕。
許久以后,他說“她不是在守,她是在等。”
“是我辜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