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擠到前面,對阿織道“他們知道的不全,仙長,俺跟您說,這個莊夭夭身世挺可憐的,她十多歲被拐賣,被人糟蹋后,連夜逃來邊關,成了個乞兒,蠻子在關外撿到她,給了她幾口飯吃,她就把他們當恩人,蠻子看她漂亮,讓她去勾引梅縣令,她當報恩,就去了。不過人么,相處得久了,總能處出幾分感情,這個莊夭夭后來大概對梅縣令動了真心,非要縣令休妻娶她。哦對了,為這個,她還跟洛纓吵過。有回她倆鬧得可厲害了,洛纓還追到妓館,把她從里頭揪出來。”
說話人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晚春的天,他上身穿了一件短褂,外衣披著,結實又健壯。
“洛纓,就是那個洛家女的名字”阿織問。
“對,別看那梅松照長得英俊端正,但俺覺得,為了這么個負心漢打起來,這倆女人都挺不值當的。”壯漢道。
奚琴起了疑“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洛、梅兩家已經沒人了,凝香館也散了,兩年時光足以沖淡許多記憶,這壯漢不但知悉事情因果,連洛家女的閨名都知道。
他問這話的原意,是疑心壯漢與莊夭夭或是洛家走得近,沒想到壯漢一下子就不高興了,他嚷嚷道“俺怎么不能知道得這么清楚了俺不知道,還不允許俺打聽了俺就愛打聽,這也是錯的嗎”
他平日里大抵受過不少委屈,非常敏感,而今受仙氣所擾,心緒不必遮掩,全都宣泄出來“難道這世上只許婦人議論家長里短街坊八卦,俺們男人就得沉默,就不許說話么,就該心系正務么俺們也愛議論,也有好奇心俺平日里替人擔貨,勞累一天閑下來,就愛聽墻根,每聽來幾耳朵,俺就高興,能跟人閑磕牙,俺就暢快就說城中嫁新郎,甭管他幾時出嫁,俺都能大半夜起身去湊熱鬧城中只要嫁新郎,回回少不了俺仙長您說,如果不允許男人湊熱鬧,那俺的日子得少去多少樂趣,這世道對男人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奚琴“你說得對。”
阿織道“你說每回嫁新郎,你都去湊熱鬧,那這城中一共嫁過幾回新郎”
壯漢卻不搶著回答,他端著,等著其他人猶猶豫豫地回答
“三回吧”
“不對,兩回。”
“我怎么記得有五六回了”
壯漢得意道“一共四回。第一回姓高,是個外來商賈;第二回姓吳,是一個教書先生;第三回姓王,好像是個武夫;眼下這回是第四回,廖家公子,他雖然已經快到而立之年,奈何出生好,家中有田地,收租子就可以過活。”
壯漢說著,想起什么,看了眼外間黑盡的天色,摩了摩拳,恭敬地請示“仙長,您能不能問快點,今夜廖家公子就要出嫁了,俺過會兒還得去瞧熱鬧呢。”
阿織問“送嫁的一路,你都跟著”
“是啊。”
“那你可在送嫁的途中,看到莊夭夭了”
“看”聽了這一問,壯漢卻遲疑了,其余人也露出和他一樣的神色,半晌,壯漢道,“好像看到了,但是不確定,她好像每回都來,只要來,都哼她那首小曲,之后轎子也會掉頭,往城外那片沼澤去,但是”
阿織盯著他“但是什么”
“但是好像又不對,我記得我明明是跟到了城外的,但第二天醒來,又在家中,連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唉,可能是吃酒吃忘了吧。”
壯漢這話一出,其余人紛紛附和。
阿織心中微微了然,也就是說,對于城中這些百姓來說,即便他們每回都去送嫁,但送嫁的記憶,只停留在新郎上轎,莊夭夭出現的那一刻,之后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來說與夢境無異
這倒不奇怪,厲鬼會幻術,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蠱惑了城中百姓,讓他們分不清所經歷的一切是真是假。
阿織道“所以,這些嫁出去的新郎都死了,你們也不太在意”
眾人七嘴八舌道“唉,他們自己要找死,怪誰呢”
“死了就死了,這城中又不是沒死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