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琴的靈氣于是覆在了劍柄上,冷霜之息沾染神物,結界中忽然狂風涌動,喚醒了一個又一個沉睡的、懵懂的魂靈,亡兵再度起身,數百個,上千個,他們像是感知到什么,一齊沐浴在劇烈的風中,仰頭看向高空的將軍與她的主上,不再唱悲歌。
可惜需要度化的魂靈實在太多,單憑奚琴自身半步分神的修為竟是不夠,他忽然睜眼,額間乍現鳳翼圖騰,澎湃的靈氣驀地自他的靈臺涌出,奔襲向周遭,洶涌地覆向所有亡靈。
這是帶著春霧氣息的靈潮,是屬于前生那位青陽少主的,春霧與冷霜混雜在一起,奚琴目底染上白光,他忽然移目看向莊夭夭,袖袍在風中涌動,他一拂手,指向這只命途多舛的女鬼。
莊夭夭于是在奚琴的靈氣中浮起身來,她眼中黑色的怨不見了,眉眼變得如生前一樣明媚,她身上露肩露腿的裙裳也變了,變成她臨死穿的嫁衣,莊夭夭看著這嫁衣,不高興地皺了眉,于是嫁衣又變成了一身素裙,是她剛去青樓,學走戲步時穿的,有著長長的水袖。
這一刻,奚琴忽然想起曾幾何時,他也如眼下這樣,抬手幫一個人治過魂傷。
可是那個人的魂傷太深,他竟無能為力。
春霧與冷霜的靈潮攪動得整個結界不得安寧,無人踏足的禁地驟降濃霧,奚泊淵與孟婆三人一魔一下從無邊幻覺中摔出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霜霧來襲,這是凈化魂靈的霜霧,對他們這些肉身尚在的修士有害無益,加之無間結界在消退,引發的動蕩足以吞沒修士。
奚泊淵根本來不及多想,縱刀往前,撐開刀氣屏障,直直擋在眾人身前,泯適才不知為何睡著了,眼下剛睜開眼,就看到霜霧直穿奚泊淵的刀氣,屏障已出現裂紋,泯大喊一聲“淵公子”
“自不量力回來”孟婆探出銀鏈,勾住奚泊淵的刀柄,想要一把他拽回,“這是無間渡的怨氣再消褪融解,憑你如何抗衡”
而他們雖然被摔出來,但是離怨氣渦太近了,根本沒法逃。
“我知道,所以你快走”奚泊淵根本不撤刀,頭也不回地對孟婆道。
“愚蠢,你修為如此之低,還妄想”
“你別管我修為低不低,我只知道,你不能受傷”奚泊淵忙中抽空,看孟婆一眼,“你別看這些年,我大哥沒去找你,你要是受傷,我沒法跟大哥交代我就完了”
孟婆一愣。
她抿了抿唇,安靜上前,銀鏈在空中結成鎖網,固住奚泊淵的刀氣屏障,她半步不退,良久,低聲說“你要是受傷,我又當如何交代”
白元祈張開畫軸,在鏈與刀內再結一成靈障,泯探出魔氣,護在眾人周圍。
層層障壁相疊,才堪堪抵住怨氣渦消退的動蕩。
阿織是通過莊夭夭拓開的鬼路離開的,再出現已在山南城中,她還未出城,忽見天現異像,城西沼澤上空聚集起極厚的濃云,狂風掃蕩邊城,天陽忽然被黑暈遮住,只剩一圈微弱的環光,城中百姓驚叫著“天狗食日了”往家中奔逃。
阿織隱隱覺得不對,與初初閃身到荒原,就見怨氣渦潰散的動蕩奔涌侵襲,她立刻在心中聚起劍意,劍意覆于斬靈,在身前撐起幽白屏障。
阿織透過屏障,朝怨氣渦看去,濃霧攪動狂風,她什么也看不清。
而冷霜與春霧被收束在每一個亡靈身上,她亦感受不到。
霜霧中,莊夭夭看著自己漸漸變得透明的身軀,欣喜地對洛纓道“洛纓,我、我好像好了,不再是鬼了,可以走了。”
洛纓微微頷首“快離開吧”
許多將士都已離開,莊夭夭說“你什么時候走,要不,我再等你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