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描述自我遭遇時,往往是帶有目的性的。
比如展現出自己的樂觀大度,“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比如博得他人的同情心,甚至以此牟利;
比如描述作為被加害方的經歷,控訴加害方的罪行,讓世人對其唾棄。
無論何種目的,其遭遇若非胡編亂造,而是真實發生,都說明其心底“放下了”。
“放下了”并非指原諒、更不是釋然,而是指自己能夠有勇氣去面對。
可有些遭遇,人是不敢去面對的,更不會“昭告天下”。他們會把它埋在心底不見天日的地方,帶到墳墓。
翁靜就有許多想要帶到墳墓的遭遇,或者說,她的一生就是一場荒唐的遭遇。
她本不愿和任何人說起,哪怕事情敗露,面對法庭的審判,她認為她也會選擇三緘其口。
因為她根本沒有回看過往的勇氣。
可是此刻,翁靜忽然有想傾訴的,和眼前這個男人。
“我是個男人,準確說,曾經是。”翁靜開口道。
如他所料,芒安石神情滿是震驚,每個毛孔都寫滿了難以置信。
反觀水長樂,平靜得仿佛早已知曉。
翁靜站起身,走到鐵欄邊,與水長樂對視。“你不驚訝”
水長樂垂眸“我其實猜到過。”
他在翻閱芒安石從翁青松云端拷貝的照片中,看到過年幼的翁靜。若不是頗有辨識度的眼型,他也不會將翁青松懷里的小男孩和翁靜畫等號。
讓他加強這份猜測的佐證,是選手拜訪導師環節時,在翁靜的房間看到一堆藥瓶。
藥瓶里除了維生素、營養素之外,水長樂對幾瓶名字生僻的外文藥印象頗深,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他在有了網絡后,查詢了藥品名稱。這些藥品中都含有大量炔雌醇、戊酸雌二醇等,主要是用于女性更年期或者卵巢問題后雌激素的補充,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便是變性人通過藥物來維持激素平衡。
只是當時水長樂并未多想,性別選擇就和性向選擇一般,屬于個人。
翁靜自嘲地笑了聲“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
水長樂搖頭“我的評判原則是,只要這件事不傷害他人,不違法,不違背公序良俗,自己為自己負責,那么其他人無權干涉每個人的選擇。”
他的教書生涯里,也遇到過性別意識錯位的學生。有基因里帶來的本能,有成長環境帶來的影響。他從不曾認為這是一種病,每個人也有自己選擇人生的權利。
翁靜嘴唇囁嚅,看著自帶“循循善誘”光環的水長樂。良久,翁靜輕聲道“可是我根本不想成為一個女人。”
水長樂看著鐵柵后幽深的瞳孔,深黑一片的眼底蘊藏著無盡的海,悲傷滔天的海。
水長樂忽然有些,不敢聽翁靜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