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她笑出聲,笑得戲謔,笑得嘲諷。
等她笑夠了,芒安石真心實意地道歉“無論是出于什么緣由,我的確是漠視了你的求助,不是當事人,所以我也不清楚這份漠視的傷害有多深。你不需要原諒,但此刻我的道歉是認真而真誠的。”
許久,翁靜自嘲地笑了聲“罷了,你也只是一只外強中干的可憐蟲而已,是我把你想得太強大,還奢望你成為救世主。”
翁靜的話被水長樂打斷。
“翁靜小姐,你不認為你說的話有失偏頗嗎”
翁靜抬眼,上目線看著水長樂,她第一次看到對方眼里帶著慍怒。
“或許你是被害者,甚至是完美受害者,但并不是背上受害者的身份,你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就能發號司令。你這種站在自己絕對視角自說自顧的方式,和那些犯下滔天惡行后控訴自己委屈的加害者有何區別。”
如今的新聞媒體總喜歡挖掘犯罪者背后的動機,并進行渲染,去挑撥大眾情緒。
比如一個學生殺了自己的舍友,動機是認為自己受到了歧視。
這原本就是個簡單的,有心理疾病的學生沒有受到正確引導,在反社會人格的引導下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兇案。
可媒體為了流量,另辟蹊徑找角度,不停地去美化其動機,用許多春秋筆法合理化其兇殺行為。
“早些年流行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我就是世界的主宰。可近些年人人都覺得自己是兒子,周邊都是我爹媽,都要遷就我,讓著我。”
就比如殺舍友的學生,其所謂的“被歧視”,是認為舍友結伴孤立他,通知沒有轉達給他,宿舍聚餐說有他在隨便吃個面就好。
且不說這些論據能不能構成“歧視行為”,站在舍友角度,或許隨便吃個面是體諒到對方經濟拮據,不愿加重其負擔;沒有轉達通知是壓根不知道他沒接到通知。
人站在不同立場,不同出身、教育、成長經歷構成不同的思維,對同一件事自然有不同的思考和處事方式。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對對方視角的不解。
人可以無知,可以有矛盾,可以有爭議,但不能以自己去建立世界的規則,更不能用自認的規則去要求甚至傷害他人。
“從法律,從道德的角度,芒安石都沒有必須幫你的理由,哪怕是從圣人的角度,達則兼濟天下,那年的芒安石,也沒有達的能力。”
“換位思考下,你若站在芒安石的視角,面對一個和你同父異母的姐姐,一個得到他不曾得到父愛的姐姐的求助,他會怎么看待”
“你從來不曾在求助信中說過自己的遭遇,而是在說著翁青松對別人的錯。如果是我收到這封求助信,我會有質疑。求助的本質,是以我的遭遇來博取他人的憐憫、正義感或幫助等。可在求助信上寫別人的遭遇,好似也是一種正義行為,但我作為沒有上帝視角的普通被求助者,我的第一反應,這會不會是構陷,會不會是借刀殺人”
“哪怕我知曉以翁青松的為人,這些事情大概率為真,但當事人不發聲,不求助,人微言輕的我站出來,且不說是不是以卵擊石,屆時會不會好心辦壞事”
“很多人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傷口,自己的不堪暴露出來。雖然這種行為會縱容加害者繼續向他人施暴,但當事人不愿意,旁人是無權越俎代庖的。”
翁靜似乎被水長樂的長篇大論唬住,怔怔地盯著水長樂,一言不發。
水長樂輕嘆一聲。
“抱歉,我語氣有點咄咄逼人了。我說這些或許很像在替芒安石開脫,但我希望,在你憤怒、指責的情緒消退后,也能換位思考下。整個事件里,大家都是受害者,我只是不希望你徒增對無辜者的仇恨。”
水長樂說罷,見翁靜久久未張口,牽起一旁的芒安石。
就在兩人轉身的瞬間,翁靜開口了“以自己的遭遇去求助嗎”
水長樂轉過身,和翁靜對視。
女人的眸子里帶著無盡的悲涼。
人是喜歡自我美化的動物。
成功人士都喜歡出傳記,侃侃而談自己的經歷乃至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