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琢用力抿住唇,譏刺道,“我倒不覺得那里沒有規矩,只是不合你們的規矩罷了。總歸那里沒有呼奴使婢,沒有妻妾成群,沒有老夫少妻,哪里顯得出這煌煌世家的身份”
他甚至都還沒有說到宗族,不過是提了方縣女子的待遇。
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逆子我知道你素日里不滿你爹的行徑,但他是你爹”
老爺子如今雖然修身養性,但年輕時身邊也有幾個姬妾侍奉,君琢這話聽著著實刺耳。
“是啊”君琢冷笑道,“就因為他是我爹,縱然犯下天大的錯,我也該盡為人子的本分,以身代之,好叫他繼續風流,再娶第五六七八個妻子,你們才如意”
說完拂袖起身,將要走時,他又突然轉過身來,看向老夫人,“祖母,你也是女人,難道你不喜歡那樣的地方嗎難道你不想生在那樣的地方嗎”
老夫人啞然,半晌才說,“這世道,哪里容得下那樣的地方”
她沒說好不好,但這一句,已經等于說了。
君琢再忍不住,哽咽道,“這些我全不曉得我只知道,要是我娘也能生在那里,哪怕只有一日,她這一生,便不會如此可悲。”
他的母親,君玉樓的元配妻子,洛京顏氏嫡出的長女,嫁給君玉樓五年,兢兢業業打理家事,相夫教子,上敬公婆,下安仆婢,堪為婦德的典范。她守規矩、守本分,那又如何一朝丈夫變了心,便慘遭離棄,還要被世人指點鄙夷,怪她做得還不夠好。
在被送回娘家的前一夜,她在房里上了吊,以自己的性命來抗議這世道不公。
人們卻贊她剛烈如火,堅貞可嘆。
可這又有什么用君玉樓頻頻停妻再娶,風流不羈,依舊是世人眼中堪敬堪慕的一代才子,甚至還有人寫詩稱贊他“多情又專情,自是名士風流”。
什么規矩吃人的規矩
君琢這一趟回家,本是想勸祖父將守寡在家的姑母送去方縣。因為他記得,姑母因為前夫寵妾滅妻而和離回家時,祖父暴怒不已,甚至想沖去對方家里打人,最后人雖沒打,卻連上十本奏折,將對方罵得體無完膚,從此仕途無望。
他以為祖父是不一樣的。
其實他這番話雖然沒說出來,但是老夫人已經想到了。
君琢走后,老爺子還在那里數落他無法無天,出去一趟回來更不服管了,忽聽老夫人開口道,“依他所說,那方縣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可取之處了,不如叫玉笙到那里去散散心。”
“你”老爺子瞠目結舌,“你怎么也跟著瞎起哄”
“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你急什么”老夫人眼皮也不抬地說,“她都多少年沒出過門了,這里是西州,不是洛京,難道還不許我的女兒松快松快”
提起這件事,老夫人也是有怨氣的。
老爺子的態度也強硬不起來了,皺眉道,“若只是去散心也就罷了,就怕她活了心思,將來又要怎樣呢”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幾頭下注也是常有的事,送一個女兒去方縣,不礙什么。但是老爺子并不認為這個勢力能長久,怕這樣反而是害了她。君琢年輕氣盛,說什么“哪怕只有一日”,他卻要思慮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