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筆都是明紅日去找程紫桐要的,筆是炭筆,紙也是配套使用的紙,寫起字來遠比毛筆快得多,更適合眼下這種情況。
剛開始只有君琢在抄,但他寫了一部分之后,明紅日又說這一份是捐給學校的,要另抄一份放在藏書館。眾人一商量,索性多抄幾份,萬一哪里有需要,也可以送去。
君玉笙聽完只贊嘆她們有心,魏珠卻是說,“我們考試時用的卷子,似乎并不是抄寫的,而是印出來的吧既然能印卷子,自然也能印書,要多少就能印多少,豈不比你們這樣一本一本地抄更快”
君縈月一愣,坐在她旁邊奮筆疾書的明紅日也呆住了。
于是抄書的重任就落到了君琢一個人身上。
并且因為是要拿去給人制版的文字,所以必須要寫得端正好看,筆劃清晰。
“試卷上那種字體就不錯。”君縈月在一旁建議。
筆試結束之后,他們都有意練習過這種字體。對于本來就學過幾家字體,在寫字上深有造詣的這一家人而言,學館閣體是比較容易的,已經寫得有幾分樣子了。
此時拿出來用,君琢也不覺得為難就當是練字了,倒比枯燥的抄書有意思些。
既然幫不上什么忙,其他人也就都散了,免得留在這里還讓他分心。
君琢就這樣靜靜地抄了半天的書,直到手酸了才停下來,胸口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郁氣也散了許多。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走到窗邊,才發現天已經黑了。這一日的天氣很好,白日晴光普照,夜里也是星斗漫天,君琢站在星空下眺望遠方,思潮起伏間,很多以前耿耿于懷的事,似乎都遠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轉身回到書桌前,剔亮了燈,坐下來繼續提筆,卻暫時不想抄書了。
他想寫點兒什么,記下這一天。
君琢三歲能寫字,五歲會作詩,是洛京乃至大黎有名的神童,自幼結交的都是名士大儒,寫出來的文字也靈慧無比,人們都說他將來能執天下文壇之牛耳三十年。
然而自從曉事之后,因深恨父親君玉樓的風流做派,他發誓再不作詩文,這幾年來再沒有作品問世。時人提起,皆不免嗟嘆。
但現在,君琢想寫了。
從前他總以為,與君玉樓一脈相承的才華是自己身上的污點,仿佛一旦使用了它,就背棄了死去的母親。
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自己在祭奠她、紀念她,所以君琢自愿戴上了一副枷鎖,將自己困在了一個孤獨而冷寂的自我世界里,不能也不愿意走出。
直到外面的世界以橫沖直撞的姿勢沖過來將他的自我世界撞得七零八落,又在這廢墟之上,一點點建立起嶄新的世界。
一個君琢想讓母親生活在這里的世界。
在“我要寫點兒什么”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時,君琢也終于意識到,過去的自己,一直陷入了死胡同里。
天賜的才能并沒有錯,錯的是沒有正確使用它的人。
君玉樓錯了,他難道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不過,君琢的思想之所以轉到這一方面,也是因為,今天的經歷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是那么適合于人打交道,對于社會民生,也不像祖母那樣通透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