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霸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幾乎是目眥欲裂地掀開床帳,劈手將傳令兵高高捧起的文書奪了過來,低頭細看。
這已經是幾天前送出來的消息了。
算算時間,只怕如今江州軍早就抵達河城,已經打起來了。
“溫、靖”秦霸幾乎是磨著牙吐出了這個名字,仿佛在將這個名字放在齒間咀嚼。若此時溫靖站在他面前,秦霸必定會將此人抽筋扒皮,生啖其肉,才能解這心頭之恨。
趙元睿的背叛,雖然打了秦霸一個措手不及,但說也奇怪,連秦霸本人,也覺得這件事算不上出乎預料。
因為趙元睿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就像是一頭兇狠狡詐的狼,伺機而動,至于所謂的盟友,于他而言,本來就不是多么牢靠的關系,也不會費心去維護。
但溫靖不是
中原這些文人,總愛講究些繁文縟節,秦霸自己雖然不齒,但關鍵時刻,又覺得他們能夠被這些東西束縛,自己這方面也更有保障。
最重要的是,在結盟的時候,秦霸已經付出了很多,他甚至舍出去半個青州,就是為了把溫靖綁在自己的船上。
然而對方翻臉的時候,卻還是這般不留情面。
所謂的道義,所謂的盟友,都是狗屁
秦霸又氣又恨,便繼續罵道,“背信棄義,無恥之尤蒼天有眼,豈會讓此輩得意”
這一句話罵完,他卻猛地一怔,只覺得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聽過。
啊,想起來了。
是在他殺死雁孤云之后,那些擁護雁孤云的大小將領們,都來討伐他。
那時,他們也是這樣,指著他破口大罵,說他遲早會有報應。
但彼時,他已經憑著雁孤云的人頭,成了被朝廷冊封的云州節度使,一步登天,獲得了原本怎么都夠不到的權勢,一群失敗者,又怎么會被他看在眼里
他們甚至不敢與他為敵,只能這樣不痛不癢地罵幾句。
至于報應,當時還叫秦長志,盜賊出身,一步步往上爬才有今天的他,就更不相信了。殺人放火金腰帶,能登上高位的人,沒有一個手里是干凈的。若真的有報應,世道又怎么可能如此
不過是無能之人的自我安慰。
然而此刻,當他自己也遭遇了背叛,處在不敢置信的暴怒之中時,不知為何,秦霸竟又想起了雁孤云被自己殺死時的表情。
他到死都沒有想到,他最信任的、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竟然會對他出手,所以被一劍穿心時,他臉上的表情甚至不是震驚和憤怒,而是茫然。
那茫然像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疑問,被固定在了他的面孔上。
叫此刻的秦霸不由得起了一層戰栗。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暗地里如影隨形地跟著他的,不僅有小皇帝溫镕的詛咒,還有那個他曾經心悅誠服地叫過“大哥”的人。
這個念頭,讓秦霸忍不住疑神疑鬼起來。
不過,也真因此,他總算是從那種出離的憤怒之中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憤怒毫無意義,不會對溫靖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但清醒過來的秦霸,也不可能丟下涼州軍和紅巾軍兩處戰場,集中所有力量去對付溫靖。
不得不說,溫靖確實選了一個太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