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但他是君父,這樣的話不能從他口中說出來,只能由王蔚這樣的臣子請愿,他再“顧全大局”,“迫不得已”答應下來,這才能全了所有人的體面。
證據就是,在同意了王蔚這個提議之后,他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就干脆地定下了隨行人員和禪位人選。
顯然深思熟慮已久,只是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不過王蔚現在也沒心情計較這些,紅巾軍明天就能到,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若想更從容一些,就要走得越快越好。所以,接下來的一整夜,他都沒有休息,一直在忙這件事。
首先是秘密將那些被溫靖選中隨行的人召進宮來,對他們說明情況。若是愿意走,自不必多說,若是不愿意,就暫時將他們限制在宮中,以免消息走漏。
光是辦這件事,就耽擱了大部分的時間。
然后才是找到被溫靖選中的那個倒霉皇子,舉辦一個簡單的禪位儀式,將宿城和大黎的未來都交托到他手上。
最后,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揚帆遠行
天蒙蒙亮時,連通皇宮和大江之間的那道閘門被打開,大船緩緩從中駛出,離開了這個即將成為牢籠的地方。所有上了船的人都忍不住回頭遙望,在心頭失落的同時,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他們出來了
至于他們走后,宿城會如何混亂,剩下的人會如何惶恐,就暫且顧不得了。
被溫靖精心選中的倒霉蛋,是他所有兒子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這孩子名叫溫慎,今年才十歲。
他的母親只是江州節度使府中一個普通的婢女,連姿色都沒有,只是在溫靖酒后服侍了一次,甚至都沒被他多看一眼記住長相和名字,之后也依舊是做著婢女的活計。
十個月后,她生下了一個孩子,自己卻難產而亡。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溫靖倒也沒有薄待他,一應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份例來的。但節度使府內部也不是一片祥和,即使是溫靖不喜歡的孩子,畢竟也是個兒子,總有人看不慣他。
在仆人的轄制、兄弟姐妹的欺壓、長輩們的數落之中,溫慎跟他的名字一樣,活成了一個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人。
溫靖平常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如今到了危急時刻,倒是又想起他來了。
他選擇溫慎,也有個道理溫慎年幼,還是不懂事的年紀,想必明月霜也不會對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而且溫慎性情怯弱,絕對不敢跟紅巾軍硬抗,必不會反對投降的決策,也能保全這一城之人。
當然,后面這一點,究竟是為了保全留在宿城的人,還是不愿意在自己遁逃的情況下,聽到繼位的兒子組織全程人手力抗紅巾軍,就只有溫靖自己知道了。
他可沒有忘記大黎的前車之鑒昏庸無道、驕奢淫逸的溫瑾,在雁孤云的起義軍攻破洛京城時,匆匆將皇位傳給小兒子溫镕,就落荒而逃。誰知溫镕上位之后,竟是臨危不亂,一邊召集藩鎮勤王,一邊派人勸說雁孤云的部將,最終力挽狂瀾,奪回了洛京城。
消息傳到各地,人們在慶幸新皇英睿的同時,也不免痛斥一番先帝的昏庸無能。
雖然溫镕也就是將大黎的王脈又延續的兩三年,最終還是敵不過天下大勢,但世人對他的評價并不低,倒是出逃之后不知死在了哪里的溫瑾,誰還記得他呢
溫靖可不想成為那樣的笑話。
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兒子們能成什么氣候,但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絕。
選擇溫慎,就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了。
他既沒有那樣的氣魄,也沒有那樣的能力,年紀又小,說的話根本沒人會聽,溫靖自然沒什么不放心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因為溫靖將幾位用慣了的重臣都帶走了,剩下的人便都成了一盤散沙,等他們第二日入宮,發現溫靖已經離開了宿城,只剩下一個抱著禪位詔書的溫慎,立刻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直到紅巾軍兵臨城下,他們都還在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沒有想出任何有用的辦法。一聽說大軍圍城,最后一點心氣也跟著散了,只能哭天搶地的跪在溫慎面前,求他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