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畫面陌生而該死地熟悉,在他塵封多年深掩在角落的記憶中松動,破封而出。
赫爾墨斯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可它們卻爭先恐后地掠過他的視野。
無比鮮活,無比生動,仿佛發生在昨日。
永不熄滅的火,衣著華貴面容精致,卻狀若癲狂的女人。
熊熊燃燒的火海點亮了天幕,她像是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長發披散,狼狽卻解脫地大笑。
火舌舔舐著她的裙擺,最終將她吞噬。
可那撕心裂肺的笑聲卻長久不息,在整片魔淵中回蕩,宛若索魂的厲鬼。
尖叫聲,腳步聲,火星噼啪四濺。
猙獰的尸體,殘敗的神宮,荒草叢生。
空曠的殿宇之中,神座之下高臺攏合,長階慢慢看不見盡頭。
魔淵之主穿著色調暗沉的神泡,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唇畔笑意冰冷,像是在看一個茍延殘端的失敗者。
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下來,無數行尸走肉般的黑影在他身側聚集。
他們面容模糊,恐懼而鄙夷的眼神緊鎖著他,壓抑得幾乎將他吞沒。
他在一條狹窄陰暗的路上行走,道路蜿蜒曲折,隨著行走而越發擠壓逼仄。
不知什么時候,周圍壓抑的禁錮消失,他站在深邃冰冷的水中,四周空蕩看不見邊際。
像是被孤立拋棄的棄子。
水面沒過胸口,巨大的壓力擠壓得他透不過氣。
甜腥得令人作嘔的氣息如跗骨之俎纏繞著他,黏膩吸
附在他的身體上。
冰水變成猩紅的血,死寂的水面開始翻騰,在刺耳的尖嘯聲中卷起巨浪,朝著他俯沖而來。
“愛欲是這世上最殘酷的災禍,以愛為虛假的表象,掩蓋著齷齪罷暗的真實。”
“你不該存在的,你的降生根本就是個錯誤。”
“向我發誓,這輩子你都不會靠近任何一個女人。”
“不準忘,哪怕是死”
“”
尖利瘋狂的聲線從記憶深處洶涌而出,刮擦著耳膜。
赫爾墨斯感覺胸口一滯,渾身肌肉不自覺緊繃。
像是曾經無數次,在冰冷的雨水下攥緊掌心的利刃,漫無目的而麻木地殺戮。
赫爾墨斯倏地掀起眼皮,坐起身。
他的動作太大,靠在他懷中的少女猝不及防間失去了倚靠,身體朝著一邊歪倒下去。
衣衫在軟墊和被褥上摩掌,發出極輕的簌簌聲響。
這幾不可察的動靜將赫爾墨斯的意識拉回現實,他喉結微滾,如夢初醒般垂眸看向她。
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少女臉上殘存著些小憩之后的惺忪和茫然。
顯然,剛才在他的沉默之中,她等著等著便不小心睡著了。
突然被驚醒,她眼睛半睜著,下意識盯著他。眸光看上去十分專注,是一種不加掩飾的本能。
像是一種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
那些暗色調的、凄厲的畫面,莫名在這樣的眼神中褪去了。宛若不可見光的陰暗生物,在一點點傾灑而下的光明中潰敗。
赫爾墨斯下意識伸手扶住少女軟倒的身體,將她重新攬入懷中。
不知不覺間,“煙火表演”已經結束。
房間中重歸于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可這種黑暗卻和他夢境中截然不同,沒有令他寸步難行的壓抑,沒有孤注一擲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