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
不一陣,旁邊的黑暗便如霧氣般一陣涌動,里面走出一個鎮撫司裝束,卻用黑紗遮面的男子。他行走的姿態頗為怪異,步伐邁得極小,行走間膝蓋也不見彎曲。
燕行烈視而不見,只將手里的物件遞過去。
但這阿五伸手來接之時,燕行烈卻是勃然變色,手腕一翻便捉住“阿五”的手臂。那阿五一聲低吼,所做出的反應既不是掙脫退后,更沒有動拳腳,反倒是伸頭似要咬上來。
卻在半途上被燕行烈抓住脖子,一把摜在地上,碰的一聲悶響,迸起幾塊碎磚。
阿五猶自低聲咆哮、掙扎不休,但似乎關節僵硬,不能如同常人一般彎曲,掙扎之時只能像條上岸的活魚,奮力挺擺,然而動作之間,卻也能震得身下磚石碎裂,可見力道著實不小。
燕行烈卻是面不改色,一雙手如鋼澆鐵鑄的一般,紋絲不動。
然后,在幾聲讓人牙酸的“咔嚓”中,將阿五的手臂折到背后,單手摁住,騰出手來,掀開面紗。
面紗下是一張年輕的面孔,只是臉色青灰,額頭上貼著一張兩指寬的短小黃符,一道猙獰刀傷斜著將他面孔劈開,翻卷的皮肉泛著黑黃的色澤,而仍在嘶吼的嘴里,兩顆獠牙探出吻外。
“僵尸”
果不其然
早在踏進這房門之時,燕行烈皺眉的原因不是那濃膩的異香,而是香氣之下掩藏的另一種氣味,泛著腐爛的腥甜。
他早年在疆場效力,這種味道他再也熟悉不過。
而在這“阿五”走進時,那怪異的姿態,更是讓他警醒萬分。近年來,戰亂綿延,南方之地又多澤沼毒瘴,最是容易出僵尸。他執行這司中公務,常在荒僻處行走,十之八九都能遇到些游尸走影,那阿五的行走姿態,分明是新成僵尸,關節骨肉尚未完全僵化之姿。
他立刻翻出一張黃符,口中急誦
“急召六丁六甲兵,破邪去障,速放光明,去”
語畢,一符擲出。
那黃符的尾部就燃起耀眼的光焰,掀起一陣大風,繞著燕行烈在室內飛速旋轉,熾亮的光撕爛了重重黑障。
一時間,滿室皆明。
但見室內。
除了老者和阿五之外,還有十三個同樣鎮撫司裝束,面帶黑紗之“人”分列兩邊。它們不是被開膛破腹,便是缺胳膊少腿,一番打量下來,倒是燕行烈手下的老五品象最全。
而在這幫僵尸身后燕行烈目眥盡裂,須發皆張。
但見房屋邊沿,積尸滿地。一個個鎮撫司裝束的尸體如同破爛一般堆積在房屋邊角。
“延中丁得功、江陵徐建山、蜀中巴麻子”
燕行烈一眼掃去,便在其中找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俱是各衛中有名堂的好手。
“好賊子”
燕行烈握住腰間劍鞘,便要暴起殺人
老者卻笑道“校尉且慢動手。”
“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老者也不搭腔,只是慢吞吞地解開了斗篷,露出枯瘦的身軀。
見此,燕行烈反倒是愣住了。
但見這老者的左腿齊膝截去,右手手腕處只有一節褐色的骨茬,軀干上更是遍布傷痕,最恐怖的傷勢卻是在左胸膛上,那里一處碗口大的孔洞,可以瞧見蠕動的血肉和斷裂的肋骨,可其中最重要的心臟卻是不翼而飛。
“這是”
老者慢吞吞將手伸進篝火中,從中取出一個燒得焦爛的物件,塞進空蕩蕩的胸腔里。
隨著這番動作,屋內膩人的香氣立時消散許多。
老者這才反問一句
“燕校尉可曾聽說過忍死術”
此時,燕行烈哪里還不明白,原來這押送的隊伍,包括這位老者早已全軍覆沒。燕行烈長嘆一口氣,悲憤之余更是詫異,此番行動可是聚集了各衛的好手,怎么可能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光了
他不禁問道“老大人,何至于此”
“呵,何至于此”
老者自嘲地搖搖頭,開始講述此行的始末。
“這趟行動開始也算是順利,咱們就料想那賊人再猖狂,各衛好手齊聚的情況下,也不敢撩咱鎮撫司的虎須”
“可在幾天前,咱們一幫老江湖卻糟了賊人的道,十成的本事去了七成,連個消息也傳不出去。一路且戰且走,雖說打退了好幾波追擊,殺了不少賊子,自個兒卻也損失慘重。”
講到此,老者愣愣盯著煙火,神色中終究透出頹然與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