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
婦人的鄙夷堂而皇之擺在臉上,似乎激起了道士的蠻渾性子,端起酒杯就往婦人臉上塞去。
婦人被這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抬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正落在道士遞來的手上。
這只手就這么一歪,酒液潑灑出去,濺了旁邊老者一臉。
場中氣氛立刻變得尷尬且怪異。
始作俑者的道士施施然坐回去,老神在在。
目睹主人狼狽的仆從們一動不動,好似無知無覺的木偶。
老者默不作聲,只抬起寬大的袖子,低頭擦拭。
唯有那婦人尷尬地連聲道歉。
片刻之后。
老者終于放下袖子,用他一貫和善的語氣說道
“小小意外,無需介懷。”
婦人心中愧疚稍安。
“老嘶”
一抬眼,全部的話語都化作一口涼氣梗在喉頭。
眼前是怎樣的臉
嘴唇外翻著,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鼻子塌陷著挪到了額頭,一只眼睛原地豎起,一只眼睛卻移到面孔中央
方才擦拭酒液時,老者竟將自個兒的五官擦得扭曲移位。
瞧得婦人神色變化,老者卻全然不覺,反倒用這張扭曲的臉笑了起來
“呼延夫人這是怎么呢老朽身上有什么不對么”
“我、我”
婦人聲音顫抖,不敢再去看那張怪臉。
移開目光,便見室內昏暗的邊沿,仆人們面無表情盯著她,一動不動。
婦人此刻只覺得燈光愈發微弱,寒氣愈發逼人,她轉頭瞧向席上另一位客人。
道士笑著點點頭,站起來斟上一杯濁酒。
“如何”
“還是貧道的酒喝得吧。”
昏暗室內,燈影搖曳。
無聲肅立的仆役;五官錯位的老者;驚駭欲死的婦人;淡定斟酒的道士。
場中是一片詭異的平靜。
直到。
“咦”
老者終究瞧出端倪,他輕呼一聲,抬起袖子嗅了嗅。
“符酒原來如此。”
他招了招手,旁邊的仆人便遞來一面銅鏡。
他對著這鏡子,左右看了幾遍,便唉聲嘆氣好幾回,好似尋常人瞧得自個兒眉毛畫濃了似的。
終于,他耐不住伸手在臉上小心捏揉,可惜好半天,也不過還原了三分人樣。
油盞上燈火如豆,老者或者說老鬼放下鏡子,幽幽一嘆。
“你這道士好不曉事,這張笑臉,可是老夫請來方圓百里手藝最好的徐菩薩給塑的。好心讓你借宿,你卻壞了我這幅好面孔。”
“無妨。”李長安把葫蘆系回腰間,語氣輕松得好似嗑家常,“請那匠人再塑一次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老者轉過臉來,嘻嘻笑道“一時口腹之貪,那匠人已祭了老夫的五臟廟。”
說著,忽然一轉頭,把那三分人樣的怪臉對著那婦人。
她立刻發出一聲尖叫,跌倒在地,顧不得叫痛,手腳并用爬到了墻邊。
“夫人莫怕嘛。”
這老者依舊是滿臉的笑容,但在這張面孔下,卻顯得別樣的恐怖怪異。
“老朽只想送你一份好姻緣。”
“好姻緣與你這老鬼的腸胃結緣么”
李長安冷笑一聲,端起酒杯,走到婦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