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可知咎”
大胡子雖有官方背景,但畢竟是半路出家,聽了這詞兒只是搖頭不知。倒是李長安聽過劉老道提過幾嘴,但知道得也不詳細。半是提醒,半是疑問的說道
“大儺”
“大儺”者,乃是民間甚至于宮廷都流行的一種驅疫避邪的儀式。具體而言,便是效仿上古之神方相氏驅使十二神獸吞食四方疫鬼,如此威嚇邪崇,使其遠離人世。
這么一提,燕行烈恍然大悟,書生也點頭稱是。后者還拍著手,唱起了儺戲中的“十二獸吃鬼歌”
“甲作食雜,巰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凡使十二神追惡兇,赫汝軀,拉汝干,節解汝肉,抽汝肺腸。汝不急去,后者為糧”
書生繼續說道。
“世人聽到疫鬼二字,便以為都是散播瘟疫的惡鬼。實則不然,這十一個疫鬼都是應著天地間的種種災異而現世,不死不滅,名為鬼怪,實為神祗,瘟疫不過是其中一個。譬如咎,便是應這人間刀兵之禍而降世,喜殺戮,好戰亂”
聽到這兒,李長安神色一動。
“白蓮教”
可不是么,白蓮教可是天下有名的攪屎棍,最愛便是四處煽風點火,掀起戰亂,與書生對“咎”的描述頗為類似。
書生也是點了點頭。
“本朝太祖開國之初,天下未靖之時,咎不知為何落在了白蓮教手里,還被其設法封印進了當時的白蓮圣女體內,從此白蓮教迅速膨脹為天下第一的邪教,而為了喂食疫鬼,幾百年間也不斷挑動戰禍而如今。”
書生目視二人,神光炯炯。
“斷絕白蓮教根基的機會就在眼前”
聽了這一席話,道士也大抵明白,這咎想必就在這一代的白蓮圣女體內,無怪白蓮教這般興師動眾,連自個兒的少主也給搭了進來。也明白了,昨夜在湖下,判官為何受到驚嚇。
“只是”李長安還有些疑惑,“殺了妖女,豈不是也放出了疫鬼,讓其禍亂人間么”
書生卻是搖了搖頭
“道長,依你看,這天下會因一只疫鬼而崩亂么”
“不會。”
“那么,天下又會因一只疫鬼而安靖么”
“不會。”
“然。”書生頷首道,“天行有常。”
他又轉頭問燕行烈。
“燕兄,依你看,白蓮教與一疫鬼哪個對這天下的危害更大”
大胡子毫不猶豫。
“白蓮教。”
書生于是撫掌而笑。
“如此,放一疫鬼不過添一疥癬,殺一妖女則除一大患,何樂而不為”
書生說得很對,可燕行烈仍舊是一句。
“恕難從命。”
這下書生差點急眼,大胡子卻舉手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韓兄弟不曉得,燕某此行便是押送妖女去赫赫有名的千佛寺,填入那化魔窟。別的不說,只要進了那窟中,就算是九幽中的魔頭,也逃脫不得,只能乖乖消磨至死,更別說區區妖女。如此,既能斷絕了白蓮教的根基,也不會放那疫鬼禍害世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料,書生聽了卻是面色古怪地打量了大胡子許久,直看得大胡子皺起眉頭,才說了句
“燕兄難道不知道”
大胡子與李長安對視一眼,均從書生的話語中嗅到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