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的碼頭有個叫王二的男人,這人是個無賴漢,平日里靠捕些蝦蟹過活。他沒有家室,又是個窮光蛋,只能住在碼頭邊上的窩棚里。
某天夜里,他到江邊起解,忽的發現,有個披著蓑衣的人在碼頭停泊的客船邊徘徊。他心疑是踩點子的水匪,不敢吱聲,只是躲在蘆葦叢里小心窺視。
只瞧見蓑衣人徘徊了一陣,冷不丁跳下水去,在其中一條船的吃水上掛了一角銅鈴,而后竟是沒入水中不見。
第二天,得到消息,說是那條船被風浪打翻,整船人都被江神所吞
王二驚駭之余,竟然起了歪心,于是每到半夜,就悄悄潛入蘆葦叢中窺探。時而,就能撞見蓑衣人出現,挑選某艘船掛上銅鈴。但凡被其選中的,出碼頭不遠必定傾覆,船上的人也更是無一得免。
于是他就曉得,這蓑衣人一定是江神使者,被掛上銅鈴的船,就是挑選給江神的祭品
王二是個窮瘋了的無賴,竟然借此牟利,靠著泄露水上行船禍福收斂錢財。
數年下來,這段水路竟然鮮有沉船之禍,而王二也漸漸積累成家貲萬貫。
只不過有一日,地方突然鬧起了匪亂,他害怕被波及,無奈之下只得乘船去對岸暫避。
那日也是這么個天氣,細雨蒙蒙江景難辨。
王二帶著他的萬貫家財、妻妾子女上了一條渡船。
上船前,他還特意使人繞船轉了一圈,確認了沒被掛上銅鈴,這才開船渡江。
可到了江心。
突然間,霧氣大作,兩岸皆茫茫不見。
江面上也是風急浪涌,舟船顛簸,同時聽著一陣細細的銅鈴聲。
王二循聲看過去。
亡魂大冒。
原來櫓柄上懸著一枚銅鈴,旁邊的船家摘下斗笠,赫然就是那蓑衣人。
隨著船家的故事結束,小船也漸漸往江心靠攏。
霧雨愈加濃厚,岸上景物漸漸難辨,天上的日頭也在雨云后,暈染成一團泛著毛刺的大塊白班。
“這么一說。”
配劍在腰間支楞著不舒服,道人把它解下來,橫在膝上,而后笑道。
“我這里也有一個故事。”
俗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今日要說的這個李四,就是個江面上載客討食的船夫,但此人心眼壞手段毒,是個水上的活閻羅。要是哪個不明就里的上了他的船,到了江心,保管把船一橫,問你要吃“板刀面”或是“餛飩面”。
什么意思
“板刀面”便是一刀剁死了,再扔進水里了事;“餛飩面”便是讓你自個兒跳河,免得臟了他李閻王的刀子。
可是這一來二去,李四的名聲傳遍了大江兩岸,好比三伏天里的臭狗屎,人人都繞著他走。別說“板刀面”、“餛飩面”的把戲,就是正常的營生也是做不成了。眼瞧著要餓肚子,他情急之下,到處于人賭咒發誓,說是從此改過自新,要是再作那缺德買賣,龍王爺保佑他自個兒吃上一回餛飩面。
可是。
誰能信他誰敢信他啊
但世上事誰說得準有天夜里,李四睡得迷迷糊糊,忽的聽到門外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他披上衣服出門一看,原來是個外地人著急過江,找到了他的頭上。
好不容易有一單生意,他自是喜不自勝,沒有多想就應承下來。
剛開船的時候,他還稍稍記得發下的毒誓。可伴著渡舟離岸漸遠,月色漸漸明朗,照得客人包袱露出的縫隙里,白晃晃地映著銀光。
卻是好幾錠銀元寶
這可勾得他滿肚子壞水混著口水往外淌,自然故態萌發,到了江心,照例把船一橫。
這客人身量長大,看來孔武有力,李四心存顧忌,只敢提謀財,不敢說害命。
而這到了江心,四面無個著落,水波看似平緩,實則暗流激涌。
那客人無奈,只能言道錢可以給,但不能白給,須得借
李四不惱反喜,如此一來,豈不是不怕對方報官再說了,他李四潑皮一個,就不曉得“還”字兒該怎么寫。
當下便是一口應承
接下來,到了對岸,客人匆匆沒入夜色,李四平白得了七錠大元寶按下不提。
單說旬日之后,這筆天降橫財就被李四花了個一干二凈。某天從宿醉中清醒,缸中已然無米。他又想起,那個客人走時落下了一封折子,裝裱精美也許能換幾個錢花花。
可到了當鋪,他就被人給轟了出來,原來那折子是份路引,還不是陽間的用物,上頭寫著
“黔中人黃某于某年某月某日客死山東,今著令返鄉歸入鬼籍,牒城隍、社廟、關津河渡主者,不得阻截亡魂。”
李四還在晦氣,轉眼就被一幫子人給圍堵起來,七嘴八舌要他還錢。原來這些人全是他關顧過的賭檔、妓坊、酒樓的管事伙計。他這些天花出去的銀錢,今天全部變成了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