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四閉。
月光自天井灑下來。
瞧得霧色漸濃。
方才還喧噪不休的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便各自貓到角落,遮掩身形,屏氣凝神。
依往昔慣例,無端夜霧濃重之刻,便是兇手殺人之時。
如今霧色已現。
兇手是否已悄然潛近
又會從何闖入大牢
門窗天井
或是,穿墻而入
六對眸子在房間四角不住逡巡。
猶疑之間。
“嘎吱。”
大牢正門緩緩打開。
濃霧彷如泄了閘的水波涌出門去,而在這霧氣迷離中,一席嫣紅長裙悄然浮現。
月色灑然。
自屋外明朗的夜空投下,與霧氣調作一色。
映出來人素色的短衣、輕薄的利劍以及一張猙獰鬼面。
連環殺人狂如期造訪。
既然是伏殺,怎么可能不設陷阱
大門處,正上方的房梁上張著大網,張家兄弟拽著繩子,呼吸急促;四角隱蔽里,立著四只小彩旗,馮道人手捏法訣,嘴唇蠕動。
只要一步。
這兇手便會跨入陷阱,插翅難逃。
可是。
直到六人盯得眼球發酸,等得手心冒汗,她就是穩穩立在房門外。
任那月光勾繪出霧氣如沙,繚繞在那既細又薄的劍刃上,攀上纖細的腰肢、素白的衣襟,讓那張惡鬼面具愈加模糊。
腳下卻半步也不曾挪動。
馮翀舔了舔發干的嘴唇。
這年輕道人雖然平常竭力裝出個精明的模樣,但幾個老油子早就看出,這是個才出山走江湖的生瓜蛋子。
眼下,獵物遲遲不踏進陷阱,他已是蒙頭蒙腦,全然不知所措。
而這時。
游俠兒卻突然從躲藏處現身,施施然立在堂中,與鬼面女冷眼相峙。
他當即吃了一驚,想開口質問,又怕暴露自個人。心里糾結個沒完,又瞧得旁邊的鄭通也鉆了出去。
“那點兒小玩意兒,早被人察覺了。”
屠子抄起桿樸刀,“呸呸”兩下,往手心里吐了唾沫,上前和游俠兒并肩而立。
“何必再藏頭漏尾,盡管痛痛快快斗上一遭”
他大聲嚷嚷著,可剩下幾人藏身的角落仍舊沒有動靜。
直到鬼面女掏出幾枚銅子,一一擲出,將小旗磕飛,將羅網打落。幾人才終于拋卻僥幸,走了出來。
游俠兒仔細打量對手。
鬼面遮臉,瞧不清真實面容,只露出一截纖長的、容易折斷的脖頸;身量高挑卻失之纖細,想來缺乏久戰的氣力;裙擺太長不利于行動;用劍長短適宜,卻太薄太細,彷如一觸即斷。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把劍,卻讓他這個慣于廝殺的漢子,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配得上一百兩”
他心中如此說道。
而后默默抽出腰間右側第二柄橫刀,霜刃如雪,寒光照人,這是個無聲的邀戰。
對方雖無言語,卻用行動欣然應邀,提劍跨入屋中。
游俠兒點了點頭,長吸一口氣,按住雀躍的心臟,橫刀于前,凝聲道
“此刀長二尺七寸,重一斤八兩。百煉成鋼,淬火為鋒。天寶四年秋”
可是,話到半截。
耳邊聽得一聲爆喝“忒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