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邁步上前,越出眾人。
素衣紅裙,獨自立于人群與妖魔之間。
薄子瑜愣愣瞧著她,那纖長的背影在對面猙獰妖魔的比對下,顯得格外的單薄而脆弱。
他忽而感到一陣強烈的羞恥,沖散了心頭霧霾,然后生出點點豪情。
須眉丈夫豈可讓一女子專美于前
就要拖刀大步上去,決個生死而已。
但不管他胸中如何激昂,前方虞眉已然踏入血池,直面妖魔。
“我是鎮撫司巡察使虞眉,奉天子令刺天下妖鬼精怪巫覡僧道不法事。爾等散播妖疫,聚眾作祟,殘食百姓,鐵案如山,罪證確鑿,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薄子瑜腳步一滯,瞪圓了眼珠。
她也瘋啦
這話倒也擲地有聲,可惜恰如泥牛入海,了無回應,只把自己人弄得面面相覷,心疑這位虞差人是不是被妖怪嚇壞了腦子,或是靠著鎮撫司的名頭作威作福慣了,是個看不清形勢的蠢貨。
不過,這“笑話”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成功讓妖魔頭子止住了他那瘆人的笑聲。
郎中的狂笑戛然而止,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虞眉,而后從血泊中起身,整理了衣冠,拱手行了一禮。
“喜不自禁,悲從中來,一時失態,倒讓諸位見笑了。”
說著,他輕輕拭去臉上笑淚,可他雙手分明沾滿污血,這一拭,血與淚混合,讓他平凡的面孔多出了詭怪猙獰。
虞眉沒有答話,似乎就等著他自縛雙手、跪地求饒。其他人也沒有多言,只有郎中繼續開口。
“束手就擒”
他饒有興致咀嚼著虞眉的話。
“為何”
“是因虞大人你偌大的官威是那位馮道長耗盡的法力”
郎中戲謔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轉。
薄子瑜努力挺起胸膛,怒目而視,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這番“媚眼”全拋給了瞎子看,郎中瞧也沒瞧他半眼,一掃而過,顯然沒把他和他手下的衙役們放在眼里。
只是指著門窗緊閉的正堂。
“或說,屋里那位劍仙”
郎中微微頷首。
“也對,屋里那位著實厲害。可笑我設下陷阱,費盡心機,卻仍讓他殺害了我許多孩兒。若非脫身及時”他把玩著手中的眼珠,“這骨銷肉爛的,怕該是我了吧。”
“不過”
他話聲一頓,忽而將眼珠嚼碎咽下,然后朝著緊閉的大門張開胸膛。
“來出來殺我啊”
聲音回蕩,風聲嗚咽。
妖魔們伏身顫抖,卻在郎中銀威不敢挪動半步;人們目光熱切,期待著那赤紅的兇惡的劍光再現。
可是。
大門緊鎖依舊,沉寂無言,唯有血水緩緩滲出。
良久。
“你看”
郎中回頭過。
“原來他出不來呀。”
他無聲笑了起來。
笑出了人們的絕望,笑出了群妖的狂喜與蠢蠢欲動。
“看起來,我沒有理由束手就擒啊。”
“哦,是了。”
他又忽而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是因為我的孩兒們身上的傷勢嗯,也是,一個個渾身是傷,真是可憐兒,不過”
他撫掌輕笑。
“吃了你們,不就好了”
這句話平平淡淡,恰如早上出門鄰居撞見時的一句尋常問候,可落在人們耳中,就是一道驚雷,炸得人肝膽俱裂,搖搖欲墜。
只因這也是一聲令下,群妖駭然出動,張牙舞爪,梟叫嘶嚎,撲向人群,要飽餐一通血肉,以解腹中饑、身上痛。
人群早已驚惶逃竄,可四周都被霧墻封和諧鎖,又能逃到哪里去了
張易默默握緊長刀,薄子瑜目呲欲裂,馮翀手掐法訣,都已做好拼命或說赴死的準備。
然而,人群最前頭,首當其沖的虞眉,此時此刻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配劍還穩穩插在腰間,不曾拔出。
而妖怪已然撲到了她跟前。
一只是人面鳥身的妖怪,喙中匯聚著細小的蚊蟲,叫做蚊母;一只是四腳蛇妖,形如蜥蜴而長,頭上長肉冠,叫做千歲蝮。
這倆妖怪倒是友愛互助,不爭不搶,一只徑直來啄虞眉的眼眶,好吮和諧吸腦水;一只瞄準了纖細腰肢,要挖出肝臟。
對此,面具之下聲音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