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劍匣。
“敕。”
紅光一閃而沒。
神像林子里滴溜溜就有幾顆頭顱滾落。
斷口處鮮血淋漓。
道士看也沒看上一眼,背上劍匣,穿過發霉的神佛們,推開了神堂大門。
縱然堂內沒有光源,道士還是一眼就找到了太歲妖。
她就端“坐”在神壇上,肌膚欺霜賽雪,好似冷冷生著光。
可惜腰部以下卻現出了原形,化作一個大肉團,像是一大團融化又凝固的蠟油,與神堂嵌在了一起。
肉團上生出些手腳頭身,到處有切割的痕跡。
而它臉上始終是雙目微闔、帶著輕笑,與門外的神佛們一般神情。
當真是一尊肉身布施的雪菩薩。
李長安依舊沒急著上前。
他將目光越過太歲妖,注視著它背后混沌的影子。
黑暗中有嘶啞的聲音幽幽響起。
“你終于來了。”
李長安按住長劍。
“于枚”
巨碟翱翔于天際。
瀕臨毀滅的瀟水在它翅下的月光里緩緩愈合。
本該如此。
可不知為何。
突兀間。
它從容盤旋的姿態變得急迫。
壓低身形,揮動四翼,掀起狂風,掠過屋宇。
點點光輝自翅上紛紛墜下。
濺落之地。
霧氣驟然消散,房屋、街道煥然一新,妖在抖擻中變回了人,人又不再恍惚重新鮮活起來。
甚至于某些地方,酒神祭夜市又熱熱鬧鬧再度開始。
藏在暗處的虞眉鎖起眉頭,幻蝶的變化絕非無的放矢。
她問酒神
“道士那邊”
“出了些意外。”
“有危險”
“說不準,撞見個意料之外的人。”
“誰”
“于枚。”
不過三兩句的功夫,幻蝶翅上的“星光”幾乎墜盡,可卻換來整條長街又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僅從表面看來,幾乎扭轉成變亂發生前的模樣。
虞眉默然不語,再度解下了腰間的小酒葫。
這次酒神沒有勸阻,他只是提醒道
“你可想清楚了。”
“你這一身法術都只因你是虞眉瀟水幻境的虞眉。然以幻蝶對瀟水的掌控,你在它面前,很可能便不是虞眉。”
虞眉飲下神酒,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上涌出淺淺的血色。
“他需要時間。”
“李道士恐怕不會愿意用這種方式換取時間。”
“那就別給他瞧見。”
虞眉說罷,扣上鬼面。
她拔出短劍,一席紅裙鼓蕩氤氳,好似一團焰火沖上月空。
投向了天上那璀璨夢幻彷如神明的巨蝶。
李長安打開窗戶。
過分明朗的月光涌進神堂,映照出神壇后那個龐然大物。
一只巨大的、枯槁的、遍布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漆黑斑點的蝴蝶。
李長安曾經見過它,這是幻蝶的軀殼。
而也在這副蟲軀上,印著一張蒼老灰敗的面孔于枚的面孔。
“于枚”
“是我。”
她的聲音嘶啞艱澀,似乎久不曾發聲。
“李道友似乎不信。”
李長安警惕著周遭的風吹草動,懷疑之色溢于言表。
那張面孔上的嘴角向上提了提,似乎在笑。
“以這副尊榮,確實難以取信于人,也是我咎由自取。當日斗法,你我兩敗俱傷,我被宵小所欺,道友卻得以神靈救護。”
神靈
它知道酒神
那張面孔似乎看穿了道士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