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友難道不是被酒神救治的么”
當年幻境還未鑄成,酒神就被俞真人封進了神像,扔到了現實中的酒神窯。而幻境中的瀟水雖也有酒神祭,但從未有神靈顯圣。
按說,幻蝶不會知道世上真有酒神。
道士心頭驚訝,也了解自己不擅隱藏,干脆大方承認。
“你說得沒錯。”
那張面孔聞言卻幽幽嘆了口氣。
“可道友還是不信我。”
道士嘿然不語,他心思雖不細膩,但被騙過了一次,好歹長了些記性。
面孔于是再度開口。
“道友不妨想想。”
“若我不是于枚,而是幻蝶所化,卻為何知曉酒神之前槐靈種種反常的舉動,搞出了偌大的麻煩,卻為何不曾懷疑過是道友你死而復生,重入幻境而引發的呢還乖乖被你們牽著鼻子走”
“為何”
“因為是我告訴它的。我告訴它我已將道友你挫骨揚灰、神魂俱滅。”
“幻蝶是三歲小兒”
“言語固不足為信,可若是它吃掉了貧道一部分神魂,從中親眼看到的呢”
道士虛起眸子,那張面孔又笑了笑,繼續說道
“那日斗法后,我重傷脫身,卻又落到了幻蝶手中,自知無法幸免,又曉得那酒神一直陰魂不散”
李長安打斷她。
“你怎么篤定酒神會救我又一定救得了我而我會重回幻境,站在你面前呢”
那張面孔笑得坦然“賭一次而已,反正我也沒什么好輸的了。”
道士點頭,示意她繼續。
“于是我任那妖怪將我吞食,甚至將大部分神魂都輕易拋給它,僅守住一絲真靈不滅。當然,神魂中我作了些小小的手腳。”
“我掌控了幻境多年,多少悟得些手段。縱使騙不了幻蝶,還騙不了自己么”
李長安再度點頭。
這么一來就說得通了。
當初,自己與虞眉混進水月觀,發現幻蝶能隱去怨氣,都以為它已徹底吞噬了于枚,卻想不到是于枚為了守住真靈,故意如此。
這也解釋了,為何瀟水城被攪得天翻地覆,幻蝶也遲遲不肯出手,只因它在煉化于枚的真靈,無暇抽身而已。
道士于是抽出長劍,大步上前。
“你既如此苦心孤詣,有什么話就快些說罷。”
說完,埋頭劈砍起太歲妖腰下肉團,要把它的本體從神壇上弄下來。
見得道士終于相信了自己,于枚也是隱隱松了口氣。
“以幻蝶對幻境的掌控,已能重啟幻境輪回,從頭梳理幻境,安撫群妖。道友可知它為何不這么做”
李長安頭也不抬。
“時間緊迫,勿要贅言。”
于枚稍稍一愣,旋即大笑。
“道友還是快言快語,是我婆婆媽媽了。”
她正色道
“因為幻蝶需要酒神祭,它計劃在酒神祭最后一日的大典上,在酒中下蠱,在所有人的腹中都寄入妖蟲。它不僅要控制瀟水,也要控制瀟水中這數萬妖魔”
她吐露出幻蝶的計劃后,神色明顯愈加衰敗。
“最后還得麻煩道友兩件事。”
“請講。”
“這觀里有真人的墳冢,但只是假墓。里面藏著真人遺留下來的一些符箓、法器,雖靈性消磨日久,但應該還堪使用。勞煩交托給槐靈,若要對付幻蝶,她應該用得上。”
“好。”
“最后一件。”
她忽而深深嘆了口氣,透著數不盡的疲憊。
“請道友助我解脫。”
一夜的混亂終將平息。
幻蝶不惜血本,縫補了幻境,鎮壓了嚙鐵。
從容而來,急迫而去。
拖著光輝暗淡的身軀回歸水月觀。
然后。
轟
劇烈爆炸幾將山頭顛倒。
宮殿觀堂灰飛煙滅,俱為焦土。
沖天大火中,析出點點熒光,浮在火中聚成只蝴蝶模樣。
又翩翩然落在山前。
幻化成一個相貌尋常的男子。
盯著大火。
面色鐵青。
俄爾。
妖蟲猖兵們凱旋回歸,本來一路鼓吹盛大,卻在男子陰沉的目光下,怯怯熄了吹打,戰戰兢兢,俱都匍匐在地不敢做聲。
而在這一地滾地蟲中,兩個被鐵索緊縛的身影格外顯眼。
高大的,是渾身浴血、奄奄一息的嚙鐵。
纖細的,是面目灰白、不知生死的虞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