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飄然落下,輕盈仿佛紙鳥。
鬼物似要掙扎,可渾身黃符一齊放光,將它死死按倒在地。
道士拾起一截樹枝,可以看出樹枝被好好修剪過,應該是孩子們游戲后遺留下的“寶劍”。
他默念法咒,并指作訣在“寶劍”上虛虛勾勒。
向著那惡鬼步步逼近。
如無意外,這里便是他為此惡鬼挑選出的葬身之所。
只是。
“夠了”
一聲厲呵伴著強光轟然炸開
道士壓低斗笠,由得大風卷開法衣,高高飛揚。
陣陣風息搖動老樹婆娑亂舞,破碎的黃符紙屑四下飄蕩。
再看空地當中,哪里還有黑煙纏身的鬼物
只一尊身披彩甲,手持鋼叉,靛睛白發,赤面獠牙,飄帶環身,威風凜凜的神將
神將把鋼叉怒指李長安。
“大膽逆鬼。”
大風為神威所挾,呼嘯著夾雜紙屑、枯葉、草莖劈頭壓來,呵斥聲在風中隆隆回蕩。
“既見神駕,還不下拜”
李長安輕回以一聲嗤笑,抬手并指作劍虛斬,怪風立止,雜物如雪紛紛而下。
“我早就想著,錢唐這地界,上頭鎮著六十四家寺觀,地下盤著窟窿城鬼王。但凡有點兒法力的鬼魅,不是被攆去城外飛來山當了野鬼,便是在城里招安做了毛神。在坊里禍害小娃娃嘿,八成是哪個沒能耐又黑心肝的毛神監守自盜。”
他稍稍抬起斗笠,上下掃了神將幾眼。
“果不其然。”
話語、態度無不譏諷,但這神將竟沒怎么被激怒,反像是被戳中了痛點,面露慌亂,再開口,便失了底氣。
“小鬼無知,安敢妄言那些個小子祭神不誠也罷了,某屈尊降靈,竟以污言穢語欺辱本神如此膽大妄為,本神稍作懲戒,有何不可”
原來如此。
他搞這么多花樣,就是為了這個“有何不可”。
李長安總算了然,寒霧漸重,懶得再多掰扯,直入正題。
“你看那是什么”
道士所指處,稻草扎就的簡陋神像歪歪斜斜“坐”在石上,大小不一的兩顆鵝卵石眼睛直楞楞瞪著前方,頗有幾分滑稽。
神將故作鎮定“此乃某的神像。”
“你再仔細看看”
神將狐疑用鋼叉挑起神像,這一下,頓時發覺了蹊蹺。
他忙不迭劈開稻草,里頭的銅劍“叮當”墜地內有裝臟,意味著神像另有他主,也意味孩子們縱有冒犯,也輪不到他來懲戒。
“這是我的劍。”
“孩子們所祭十錢神,不是你,而是我啊。”
李長安并指作訣立于唇前,空地四周墻面上亮起一道又一道符箓。這一次,所引動的,不是束鬼之咒,而是縛神之法
“偽詐冒名,謀財害命,該當何罪”
神將一張青面已嚇成白臉,嘴唇顫抖,幾度張口又無言,只是不久,面上慌亂盡作猙獰,顯然已作決斷。
神將握緊鋼叉,道士誦畢靈咒,無聲對持之時。
“當剝卻法身,永墜窟窿城。”
一個飽含惡意的聲音突兀闖入場中。
李長安沒有應對舉動,因為聲音出現的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猛地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