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把錢原封不動給了何五妹,于是何五妹便曉得了事情始末。
又一個翌日。
天不亮。
何五妹拎著何泥鰍挨家挨戶上門致歉。
具體步驟是這樣的。
先是道歉“啪啪”抽何泥鰍幾個竹條炒肉,沒敢多打,二十多家呢,怕不夠揍。
再是還錢何泥鰍從小伙伴們手里“眾籌”了錢款,理由是置辦祭神所需和孝敬十錢老爺。
最后是賠禮小娃娃們被鬼附身去碼頭抗包,多少損傷了身子。但沒給錢,窮人家舍不得用;也沒給肉,窮人家舍不得吃。給了固本培元的藥。
三個步驟一氣呵成后。
何五妹自去下一戶人家。
主人家則關起門開始揍自家娃。
整整大半天,富貴坊到處是此起彼伏的小孩兒哭喊聲。
何泥鰍挨的竹條最多,但何五妹心腸軟,不舍得下死力,別的小伙伴兒還在“暗自神傷”,他已抹了藥,活蹦亂跳下了床,悄悄溜進了自個兒的秘密基地慈幼院后院的廢棄廂房。
廂房早坍塌了,木頭、瓦片這些能用的東西都被撿走,留得四面半朽的墻圍起孟月生長著的草與花。
何泥鰍尋了個角落把自己藏起來,滿腹委屈。
他不是委屈自己的屁股,他曉得自己是活該哩。
在他想來,不玩“祭神”游戲,邪祟就不會盯上他們。不在游戲中搞出那么多奇怪步驟,邪祟也找不著借口下手。
而游戲是他提議玩兒的,是為了從中搞錢;步驟也是他想出來的,為了搞更多的錢。雖說,他也有些不安,所以才把斬龍劍藏進了神像里。出事后,也及時找著了李長安出面解決。
但錯的就是錯的,活該就是活該。
他委屈的是錢。
固本培元的藥不便宜,雖有補償,但何五妹仍貼了一些進去,何泥鰍想還給何五妹。
可是,還了錢,就沒法子買梳子,買不著梳子,到了祭潮節,五娘發髻上又該佩戴什么呢
何五妹房中有個闔鎖嚴實的箱子,箱子里有她的琴和一身行頭,只有出門為人彈琴和一些必要場合,才會動用。
何泥鰍記事以來,院子一年比一年破,孩子們一年比一年長大,可那身行頭卻從未變過。今年錢唐女子中流行插梳,小泥鰍想給五娘買一把梳子,一把漂亮的玉梳。
可現在別說玉梳,連木梳子都買不著了。
他愈想愈傷心,眨眼眼泡就包不住淚花了。
抽抽涕涕掏出自己藏起來的“積蓄”。
訝異發現,積蓄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錦盒。
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用力把手在衣服上擦干凈,把盒子捧出來,小心打開。
潔白的細絹布上,躺著一把頂漂亮的玉梳子。何泥鰍見過它許多次,但沒有一次挨得這么近,近得可以清晰分辨出梳身上的細碎彩石在陽光下映出的每一種色彩。
好似把彩虹掰碎了撒在上面。
他楞楞看了許久,終于“呀”了一聲,連忙支起小腦袋四下張望。
今日晴朗少霧,陽光溫煦,草木在坍塌的房舍中肆意生長。
“謝謝鬼阿叔”
他大聲說,又稍稍猶豫。
“我再也不說你是白食神哎呀”
腦殼結結實實挨了一爆栗。
他一手捂住痛,一手把玉梳緊緊捂住心口。
笑出了鼻涕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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