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帕還沾了一抹暗紅,正是摘星閣那晚被她咬破的血跡。
世說新語書冊里夾著一張字帖,上頭寫著字大騙子。
是她那日氣不過,寫下來夾在書中以來泄憤。
如今都成了她一樁樁的罪證。
輕則大不敬,重則傷君,哪一條都夠她死個好幾回。
舒筠伏低在地,抽抽搭搭不敢吱聲。
皇帝看她這沒出息的模樣,兀自笑了一聲,“你怎么還委屈上了”
舒筠哭得更大聲,袖口拭了一次又一次,淚水卻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臣女無狀,冒犯了陛下,陛下大人大量,饒了臣女一命,臣女上有父母,下有”舒筠駭懼交加,恍覺失言,咽了下口水,“臣女家中只我一女,還請陛下恕罪。”
她緊張了大半日,這會兒到了斷頭臺,情緒積聚到了極點,哭得格外傷心。
皇帝被她氣得哭笑不得,“朕有說要治你的罪”
舒筠眼眶紅彤彤的,往小案脧了一眼,心想那您搬出這些罪證作甚。
皇帝看著傻乎乎的小姑娘,險些氣出好歹來,她也太嬌氣了,哭了這么一會兒,雙眼腫若紅桃,雙唇嘟起,紅艷艷的,布滿了水光。
這半年,朝中內外交困,他甚是忙碌,后搬去通州行宮果真是已決定徹底丟開她,既是不愿,他也不想勉強。
方才在崇政殿,她毫無預兆闖到他跟前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本以為可以不在意,看著她眉目熾艷與旁人站在一處,嬌滴滴喚她一聲皇叔,心底燥意翻涌。
“你想嫁他”
“啊”皇帝話題轉得太快,舒筠還回不過神來,茫然望著他,水盈盈的一雙眼,如蒙了一層霧氣,任誰被她看了一眼,都要奪了魂去。
裴鉞眼色深了幾分。
舒筠嚇得躲開他的眼神,琢磨著如何回他的話。
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事已不能掌控,嫁與不嫁根本不由她做主。
她想嫁,他肯么
舒筠的心思明明白白寫在眼底,裴鉞薄唇繃直。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會答的話,干脆不答。
舒筠癱坐在地,揉了揉發僵的手指。
裴鉞眼色一動,移開視線,望向窗外,
“平身。”
舒筠跪得膝蓋疼,便慢騰騰站了起來,“謝陛下。”悄悄往側邊退了幾步,刻意隔開一些距離,雙手交錯在腹前,盡量顯得得體。
想是驚嚇過度,她身姿嬌柔,氣息不穩,柔柔弱弱立著,如同一朵被雨澆濕的花。
裴鉞的心又軟了下來,往她身后圈椅一指。
“坐。”
舒筠其實是不敢的,只是偷偷覷他一眼,他眼神格外嚴肅,她便不敢違抗,挨著圈椅坐了小半個位置。
午膳壓根沒用多少,又到了晚膳的光景,舒筠餓得發虛,只是這會兒壓根顧不上餓不餓,滿心想著如何活著出這奉天殿,又怎么能央求著皇帝放過她,不要與她計較。
只是舒筠這人,本沒多少城府,不知要如何討好他,想了半日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反而不禁懷疑,七爺當真是皇帝嗎。
她至今不敢想象,當朝皇帝會逗她,慣著她,陪著她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