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再次看向裴鉞,
臉還是那般俊美無雙,眉梢平和,乍然看過去不覺得凌厲,只是眼尾稍垂,天生便有一股不怒自威,回想半年前,他低眉淺笑,哄著她讀書,一言不發給她撐腰。
舒筠視線漸漸模糊,總想將記憶里的七爺與面前的男子重疊,不能了,也不一樣了。
藏書閣那段時光,終究是一場荒誕的夢,那一身明黃的龍袍,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她與他徹底隔絕,也將她藏在心底深處那一絲不可企及的情意斬得干干凈凈。
恍覺盯了皇帝太久,舒筠怯怯地縮回視線,拘謹地坐在圈椅里。
裴鉞看著她跟個小烏龜似的縮了回去,心底稍稍有些失落,他擺了擺手。
劉奎領著數名宮人魚貫而入,名內侍提著食盒到了她跟前,很快四四方方的桌案上擺滿了各色珍饈。
一道糖醋里脊,一道酥骨魚,一盤徽州豆腐,一碗芙蓉雞蛋羹,林林總總十來樣,每樣分量不多,香氣逼人,勾得舒筠吞了下口水,
她有些摸不準裴鉞的心思,這是放過她了呢,還是放過她了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些吃”裴鉞重新拾起書卷,語含嗔怒。
舒筠遲疑著不敢動,“臣女不敢。”
裴鉞瞇起眼,半含無奈,“想抗旨”
舒筠小臉垮得更厲害了,怯生生道,“也不敢”
裴鉞氣笑了,“都餓了兩頓,受得住”
舒筠呆了呆,“您怎么知道我餓了兩頓”話落想起什么,舒筠羞得紅了臉,恨不得尋個地縫鉆進去,為了掩飾尷尬,她一話不說,抓起銀筷捧著小碗開始扒飯。
裴鉞看著她,唇角慢慢勾出愉悅的弧度。
以前這小丫頭片子天不怕地不怕,再苦再累,一瞅見吃的便挪不動步子,今日午膳愣是沒動幾筷子,他都替她急。
暖閣里很靜,唯有舒筠清嚼的聲音,舒筠餓壞了,吃得很快。
裴鉞看了一會兒書,終于等到她吃完,宮人進來收拾碗筷,還給她準備了一碗參湯。
裴鉞道,“喝了吧,壓壓驚。”
舒筠對上他清潤的視線,委屈后知后覺溢出來,她吸了吸鼻尖,捧著碗小口小口喝著,喝完她也不敢放下瓷碗,水汪汪的眼骨碌碌來回轉動。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
巴掌大的小臉被瓷盅遮了個干凈,裴鉞真有被她氣到,
這么大了,還干此地無銀百兩的事。
“你還要藏到什么時候”
舒筠將瓷碗擱了下來,干笑了一聲,“沒有。”
皇帝也沒問她話,舒筠也不敢吱聲,皇帝盤腿閑適地坐在羅漢床上看書,舒筠往窗外偷瞄了一眼。
燈芒熾艷,掩蓋住窗外的天色,大約時辰不早了。
幼君姐姐定已出了宮去,她該怎么辦
舒筠再遲鈍也猜到,皇帝大約不會治她的罪,卻也沒打算饒了她,這么吊著她不知何意,總不會要留她下來吧。
她可不要入宮,那李瑛,謝紜和崔鳳林,哪一個又是好相與的,憑她那點城府,根本活不過日。
不不不,打死她都不入宮。
舒筠下意識,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那模樣兒,一身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