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這才想起,自己身邊的親衛全派去保護嘉寧公主了。
他也不客氣,信手攙著曹璋就站起來,嚇得他渾身都僵硬成了一根木頭。縮手又不是,也不敢碰他,只覺得蕭暥的手心很燙。
所以他是喝醉了吧可是臉上卻絲毫看不出醉意,一雙眼睛銳利非凡,讓人不敢對視。
夜已深沉,宴會漸漸散去,到處是燒盡的篝火。一小堆一小堆散落在廣袤的原野上,就像招魂的靈塔。
曹璋跟在蕭暥身后,看著那人的背影。喝了兩壇烈酒,晃都沒晃一下,身姿筆挺,料峭如青松孤竹。
夜風中,他的聲音透著清冷寒意,吐字清晰,“曹璋,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隨我拔營回京。”
曹璋規規矩矩應聲道,“是。”
然后他想了想,方回過味來,蕭暥這是不要他跟在身后。打發他走
他趕緊識趣地行了個禮,轉身往回走。
才走出幾步,他忽然就聽到身后傳來壓抑的咳喘聲。
那聲音很輕,在四下寂靜的原野上卻很清晰,就像清冷的瓷器砸地破碎。
他忍不住回頭,看到那清峻的身影扶著一處枯樹的樹干,略彎下腰。
曹璋頓時慌了,“主公,不舒服嗎”
他這幾乎是出于本能的,關切蓋過了對眼前這個人的恐懼,三步并兩步小跑上去,想伸手就去攙扶。
可他的手還未及碰到蕭暥,月光下,一雙寒意逼人的眼睛讓他頓時魂飛魄散,眼梢上挑清如利刃,眼尾微紅,好像在霜刃上掛一抹殘血,妖異地觸目驚心。
他的臉色如玉脂般白得透明,映得眉眼極黑得不像凡人,雕琢般的五官透出陰森的俊美,又穿一身鑲珠嵌寶的絳紅錦袍,簡直就像一個還陽的艷魂。
“走開”蕭暥低聲喝道。
他其實一直強壓著兇猛的酒勁,此時夜風一吹更是頭痛欲裂,酒精攪動胸腹中血氣翻滾,嗆得他無法呼吸,意識也混沌起來。
他靠在樹干上,一大口血和著酒水吐了出來。
他覺得自己也是真慘,病還沒好,就為了錢和戰馬到處陪酒拉投資,喝到胃出血了吧
他神智渾渾噩噩間,胡亂地抓住什么,好像是曹璋的手臂,又將他狠狠推開,溫潤的嗓音也變得低啞破碎,“離我遠點滾”
月光被烏云遮擋,漆黑的原野上,夜風嗚咽,近處的幾個火堆掙扎了一下,熄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渾身發冷,眼前忽然無數的回憶片段如潮水涌來。
他聞到了酒香,遙遠記憶里的酒香。還有點懷念。
一只粉嫩的小手正費勁地一點點挪動一口陶壺。但他太小了,腳下墊著一摞磚,連腳尖也踮了起來,才勉強夠到放得高高的陶壺。
接著,好像是什么東西打開了。
他聽到啊的一聲軟糯的嘆謂,像一只小貓在暖陽下舒服地翻身發出的嬌聲。
酒香不斷鉆進他鼻子里,他覺得嗓子有點干渴。
他的視線開始漂移,觀察這個陌生的地方。發現這里是下廚,而這只偷食的小賊貓就是他自己
居然還是在偷料酒吃
蕭老大好歹你將來也是個梟雄,咱能講究點嗎
其實他也挺講究,那小家伙盤腿坐在灶臺上,把酒壇子端懷里,又不知從哪里翻出來一小碟魚醬,就著下酒。
原主果然好這口
這時廚房的門開了,走進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那孩子一看就是從小受過訓練的,身姿秀挺,走路帶風。
等等這孩子好像是魏西陵
灶臺上偷酒的小賊貓頓時臉色一霎,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捂著肚子惆悵道,“西陵,我好像喝了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