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笑,從那個一直發抖的馱隊伙計嘴里漏了出來。
他本想忍住,可那笑像是從五臟六腑里擠出來的,越憋越脹。他肩膀一抖,終于放聲大笑:“哈哈哈!他……他親口說的!那誰誰誰是條野狗!哈哈哈!”
這一笑就像一塊石頭砸破了冰面。
“哈哈哈!還夾著尾巴跑!”
“他罵的是他自己頭兒啊!”
“天哪,我親眼看見他捂嘴,可話還是往外冒!”
笑聲如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整個酒館。
他們笑的不只是那獸人軍官的狼狽,更是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恐懼與屈辱終于得以釋放。
那些被強征的糧食,被隨意打罵的街坊,被鎖在牢里一去不回的青年……所有憋屈,在這一刻,全化作了放肆的狂笑。
人們拍著桌子,擦著笑出的眼淚,互相推搡著復述那獸人軍官扭曲的表情和失控的咆哮,每一句重復都引來新一輪哄笑,仿佛他們不是剛剛從恐懼的陰影下走出,而是親手將壓迫者踩在了腳下。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個始終沉默的女子已悄然起身,她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座椅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只是輕輕將一枚銀幣放在木桌上,在笑聲中離開了。
瑪麗安娜繼續西行。
風沙漸漸被北方吹來的寒流驅散,地勢緩緩抬升,荒蕪的沙地邊緣出現了碎石與凍土的痕跡。遠處,一道灰黑色的巨影橫亙在地平線上——守望者要塞,奧爾多王國的鋼鐵屏障。
高聳的石墻布滿箭垛與了望塔,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城門處的奧軍士兵目光如鷹,每一輛過往的馬車都被攔下,行李被逐一翻查,旅人被盤問數輪方可通行,形跡可疑的人會被當場扣押,押往軍營審訊。
戰爭雖已轉機,但遠未結束,草原的威脅仍在,間諜、細作、與獸人勾結的商人……來這里的每個人都可能是阿巴爾埋下的匕首。
瑪麗安娜騎著馬緩緩駛近。
她放下兜帽,輕紗依舊遮面,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她取出一份來自伽貝拉學士塔的學者憑證,筆跡工整,印章清晰。
瑪麗安娜說自己要前往湖心鎮的維斯學院。
士兵仔細查驗憑證,又打量她片刻。
“獨自一人?”軍官皺眉。
“學問之路本就是孤獨的。”她聲音溫和,帶著學者特有的克制。
軍官又問了幾個問題,瑪麗安娜一一作答,對方見她是個女的,只帶著一把防身的細劍,且氣質沉穩不似作偽,終于揮手放行。
“進去后不要遠離官道,沿途關卡仍需要查驗。晚上若遇到宵禁,一定不要出來走動。”
“明白。”瑪麗安娜微微頷首,重新拉上兜帽。
她牽著坐騎穿越厚重的要塞大門,進入專門供旅人行走的通道,前方便是久違的奧爾多土地。
風中開始飄來松木與爐火的氣息,要塞內部像是一個小鎮,街道上雖戒備森嚴,卻能聽見人類的交談、孩童的奔跑、鐵匠鋪的錘聲,一種久違的、屬于文明世界的秩序正在恢復。
那些仍臣服于獸人的綠洲城邦,街上的氣氛是壓抑的,人們說話時壓低嗓音,腳步匆匆,眼神躲閃,連孩童的嬉鬧都帶著一絲怯意。
而這里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