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時候,根本不容得人多想。趙寰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要如何護住她們,帶著她們離開那座活死人墓。
如果,再來一次呢
趙寰苦笑,她的一腔孤勇不會變,依舊會那么做。
邢秉懿看著趙寰干涸的嘴唇,蹭地跳起來,手忙腳亂指揮“哎喲,看我們這亂二十一娘又痛又渴又餓,我們只顧著高興,正事都忘了。瞧這,氈帳里連身都轉不過,走走走,快出去,別在這里礙手礙腳。快去打熱水,鍋子里的湯餅可還熱著藥呢嚴郎中呢”
大家忙個不停,遞水的遞水,遞帕子的遞帕子。趙寰擦洗了下,喝了幾口水,邊吃著熱湯餅,聽她們粗略說了眼下的狀況。
他們如今出了大都,正在去往燕京的路上。若是路上沒有遇到金兵,一路順利,估計六七日便能到。
夜里冷得很,氈帳底下鋪了好幾層氈墊,角落里點著炭盆,里面暖洋洋的。
趙寰靠在褥子上,雖然一動全身都痛,想到他們能離開大都,覺著一切都值了。
嚴郎中這兩天最忙碌,剛合上眼,就從睡夢中被叫醒。他頭發都來不及梳,提著藥箱趿拉著鞋子,抱著藥箱跟瘋子跑了來,蹲在外面候著。
等到趙寰熟悉收拾完畢,趕緊進了氈帳,他不錯眼盯著趙寰,嗷了一嗓子“真醒了”
趙寰眨了眨眼,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徐梨兒眼一橫,搶白道“恁地廢話”
嚴郎中也不在意,嘿嘿笑了起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笑著笑著,他就哭了“二十一娘,你的右手臂”
趙寰的右手臂已經接了回去,傷處用布巾包裹著,不時牽扯著痛。她勉強抬了抬,心里大致有了底,輕描淡寫問道“是不是殘了”
“是我無能,是我無能。”嚴郎中一個大男人,蹲在那里哭得涕淚橫流,滿臉自責。
這次與金人拼命,她們這群小娘子,簡直讓人大開眼界。看上去柔柔弱弱,提起刀殺人的時候,真真是殺神轉世。
行軍趕路,她們安排得妥帖又得當。邢秉懿等人主動站出來,與他們商議在何處安營扎寨,派遣機靈的人去前方做斥候,晚上巡邏放哨。
至于趙寰則更不用提了,無人不服。她昏迷的這兩日,所有人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問一句,她可曾醒來。
嚴郎中傷心不已,哭著道“你手臂傷得太重,斷處骨頭都碎裂了。只勉強接了回去,估摸著以后恢復不了幾成力氣。”
一定要留在氈帳,舍不得離開的趙瑚兒與趙神佑,兩人跟著他一起哭。
趙瑚兒邊哭邊道“是我們太無能了,拖累了你。”
命保住了,已經是萬幸。趙寰本就打著拼死的決心,所以她倒不那么難過。
若是她為了一只半廢的手臂哭泣,那高順,許山,以及這次陣亡的同胞們,他們又當如何
趙寰沉默了下,平靜地道“你們不要哭了,一只手臂,換這么多條命,多值啊。再說,我還有左手呢。最最重要的是,我們離開了大都,回家了。”
嚴郎中怔怔望著趙寰,心情說不出的酸澀感動。她一個小娘子,真正踐行了承諾,帶他們離開了金國。雖不是回到汴京,他們這群人,無不歡欣鼓舞,哪怕趕路再辛苦,從沒人抱怨過一句。
趙神佑輕輕依偎著趙寰,輕聲呢喃“姑母,我們回家了。”
一句回家,惹得趙瑚兒與嚴郎中眼眶又紅了。
回家了啊
趙寰恍惚了下,她也高興得很,抿嘴笑了起來。不過,眼前還有很多事情,萬里歸途,這才邁出第一步而已。
她哎了聲,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林大文他們可有睡下”
“約莫辰時末。”嚴郎中答了句,伸手往外面一指,道“他們聽到你醒了過來,哪還睡得著,都在外面等著呢。”
趙瑚兒掀起了氈帳簾子,趙寰看到氈帳外面,林大文,祝榮,趙青鸞,何良等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臉上帶著激動,興奮,喜悅,一個個都紅著眼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