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道“非也,太后娘娘清楚,北地并非為了議和,他們是一心要拿下南邊。臣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些男丁送給北地,于北地來說并無半點好處,更無用處,不過是羞辱朝廷罷了。”
趙鼎沉默半晌,開口道“襄陽廬州打仗后,死傷者大多是官員士紳。州府的官員,除了死傷,九成被驅逐,全部換成了北地朝廷派來的官員。”
北地在前幾年科舉所取之士,派往了各州府學習。幾年過去,他們全部成長了起來,填補了南邊官衙的空缺。勤學苦干的官員,很快穩定住了局勢。
謀定而后動,趙寰早已提前布好了局,她的野心,乃是一統天下。
天下啊
想要取可沒那么容易,邢秉懿神色猙獰了下,道“詔令各路兵馬,拱衛臨安。朝廷是生是死,端看這一戰了”
李光與趙鼎面面相,無奈答應了下來。走出朵殿,外面天光晴好,春風不解風情,惠風和暢。
與朵殿一墻之隔的園子里種了香欒,潔白的花朵被風吹送到朵殿的青石地上,橘香濃郁撲鼻。
趙鼎彎腰拾了幾朵花在手中,連著嘆了好幾口氣,道“光開花不結果啊李相,我這心里沒底,總覺著,沒幾人能應詔。”
李光心知肚明,北地兵打到廬州府時,徽州府按兵不動,且作壁上觀。他沒直面回答,敷衍說了句可不是。
趙鼎急了,道“李相,老李,在這個時候,就別與我打馬虎眼了。北地打的是官,是官到時候,你我都跑不了”
李光神色坦然,道“我問心無愧,何須懼怕。”
趙鼎愣了愣,旋即跟著光棍起來,道“我也沒做虧心事,怕甚只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北地明知提出此等條件,無論真假,都得罪了南邊朝廷全部達官貴人。誰能不心生忌憚,舍得將家中的男丁都送出去抵債,哪怕是北地待他們客客氣氣,傳出去名聲也毀了。”
李光默然片刻,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當年朝廷將帝姬嬪妃平民女子送出去的時候,可是爽快得很。北地就是要撕破朝堂上男人虛偽的嘴臉,借此提拔女人上位。你可還記得當時的開封城,整座城里,都響徹著凄慘的哭聲,妻離子散”他的話一下堵在了喉嚨,長長哽咽了下。
“不過幾日,送到金兵營寨的小娘子,就生生被折騰死了千余人。千余條活生生,不過十余歲出頭小娘子的命吶老趙,我這些年來,夜里總是睡不安穩,經常做噩夢,夢見她們在哭。男兒上戰場打仗,死了那是捐軀報國。同胞被凌辱至死,他們卻只字不提,權當沒發生過。才幾年光景,他們都忘了,北地已經兵臨城下了,他們還在忙著爭權奪利。我覺著沒勁得很,打算辭官回鄉頤養天年去。”
李光慘笑連連,趙鼎跟著神色亦黯然下來“北地看不起南邊朝廷上下的官員,肯定會部肅清了。也好,就照著南邊這副模樣,哪怕是茍且幾年,遲早都會滅亡。老李,你說,那些娘子們,何時變得這般厲害了”
“以前我也想不通,近些時日,我沒事就琢磨。”李光想起張小娘子,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道“鄉下人家種地,男主外女主內,由男人下地耕種。婦人遇到插秧收割農忙時節,同樣得下地。待忙完一整天回到家中,男人等著婦人做好飯端上桌,吃完就能去歇息。婦人則煮飯收拾,養蠶桑者,還得喂蠶,織布。城里的世家大族,婦人在后宅理事,沒點本事,可理不清楚后宅的事情。家貧者,要計算著柴米油鹽的價佃。家中富裕者,一年到頭忙著人情世故往來,送節禮年禮,置辦筵席,請吃酒瑣碎事情一大堆,還不能有錯誤,免得失了禮數。朝堂衙門好些官員,平時辦那點差使,辦得還讓人看不上。老趙,咱們得承認,娘子們不是突然就變得厲害了,而是她們一直厲害。只以前被壓著,被埋沒了。”
趙鼎神色怔忪,道“我聽說北地的張浚致了仕,他夫人出任甘州轉運使,跟著去隨妻了。”
李光道“張浚是有自知之明,給其妻讓路呢。北地起初需要人才的時候,他得了相位,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北地如今人才濟濟,他就不合時宜了。任氏定有過人之處,有入主中樞的機會。以后夫妻雙相,也是一門佳話。”
趙鼎頓了頓,向身后的福寧殿看了眼,道“究竟起來,南北兩地爭奪天下,都是女人在爭,跟咱們這些男人沒甚干系。唉,太后娘娘要爭,她如何能爭得了。南邊連個像模像樣,能帶兵打仗的將帥都找不出來了。”
夜幕降臨時,一頂軟轎從大內悄然出去,到了韓世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