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走到窗前輕輕打開了窗戶,然后來到了東側靠墻的紫檀木書架邊細細打量起來。
書架上并沒有什么古籍善本,而是擺滿了舊相片。
第一個黑色鏡框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抱著一個周歲大小的嬰兒開懷大笑。
下面的照片,嬰兒變成了兒童、少年、青年,而老人的須發卻是越來越白,皮膚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多。
觸摸著鏡框的邊緣,沈愈雙目突然變得濕潤起來。
回憶的思緒瞬時如潮水般在沈愈腦海中涌動,一段段與祖父的生活片段如幻燈片般不斷變換。
沈愈一直忘不了祖父躺在床上拉著自己的手那種不放心的樣子,“啟南啊,爺爺感覺自己要走了。
“這輩子我沒有什么遺憾的事情,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爺爺在東江與楚州對很多人都有恩情,爺爺在,總會有三分薄面,只是爺爺走了這情份也就慢慢淡了。
“你父親指望不上,以后你當伶俐一些,見人先開口,逢人笑三分,遇事不要沖動,三思而后行
“永遠記住,吃虧是福,吃虧是福啊”
沈愈當時覺得祖父身康體健不可能有事,安慰一番就回屋睡覺去了,但是第二天醒來,祖父已經與世長辭。
祖父在世時一直想抱重孫子,這一愿望沒讓老人滿足,沈愈心里充滿了愧疚。
沈重樓,楚州沈門嫡脈獨子,自出生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這個詞就是形容他的,年少時出門后邊至少跟著十幾個長隨。
斗彩雞缸杯喝茶,永宣青花瓷碗碟吃飯,熏衣服的香爐非明代宮廷御用香爐不用。
“您是不是電視上那種溜狗玩鷹,欺男霸女的惡少”沈愈有時會逗一逗祖父。
而沈重樓聽了后就會哈哈大笑,“那都是給俺扇扇子,搬東西的,咱們沈家對待在府上吃飯的都是寬厚的很,欺負人那有什么意思還是花錢最舒服,銀子隨意的往外撒,就一個字爽”
用祖父的話說,他命里被盜匪克,自己也克盜匪。
先是十六歲被東極山叫做草上飛的群盜綁票,不過幾年后他也為民除害擊殺這伙盜匪的頭目落云雕與幾個作惡多端的手下,并燒了他們的老巢。
上世紀二十年代兵荒馬亂,在沈重樓擊殺落云雕的第二年,楚州就被一伙數百人的盜匪趁亂攻破了。
對方的老巢在東江,盤踞在霧云山雞鳴寨,當時東江已是江南省城,守衛森嚴,這伙人不敢造次,因為去了也是送死。
但是清水河發大水,楚州周邊水災嚴重,附近縣城流離失所的人都往楚州城涌,這伙雞鳴寨的盜匪扮作流民也混進了楚州城。
一入城這群盜匪獠牙畢露,沈家是富家大族更是首當其沖,那一年沈重樓不過二十三歲,他先是遣散府中親眷下人,然后帶著府中護院武師與雞鳴寨的盜匪硬剛。
他一人就斬殺十三名盜匪,嚇得對方只敢在沈家大門外叫罵威脅,甚至不敢翻墻進院。
不過強盜往往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可說陰損的很,他們竟然選擇的火攻。
沈家前后六進的宅子瞬時變為一片火海,現在這所宅院是后來在廢墟中重新蓋的,之后沈家家業算是毀了大半,最后只蓋了這么前后兩進,剩下的宅地沈重樓都給了死去護院武師的后人。
大火中,沈重樓安排部分家中護院在地道中逃生,自己拼著身中三槍,最后還是用一枚金錢鏢擊殺了這伙雞鳴寨盜匪的大頭領,嚇的剩下的烏合之眾被官府擊潰逐個斬殺。
可惜跑進東極山的沈重樓并不知道雞鳴寨的眾盜匪已經伏法,他躲進東極山藏經峰一個山洞中養傷,就在他傷勢越來越重眼看就要不治的時候,一位進洞避雨的白發道長救了他的性命。
此人是東牛觀觀主青云子,一番交談下,青云子起了愛才之心,將沈重樓收為入室弟子并傳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
之所以沈重樓從楚州大族的繼承人跑到東江生活,照顧師父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用沈重樓的話說,他就是武俠小說中男主角的命,打小錦衣玉食,一輩子紅顏知己好幾個。
碰到個師父還是醫仙級的,活了百歲,沒過什么苦日子
也是,憑借著對古玩的造詣以及那出神入化的中醫醫術,錢對沈重樓來說,不是掙多少的問題,而是想不想掙。
只要想掙錢,錢從來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