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衡撇了一眼被他放在書案上的那本書,但見封皮兒上寫著四書集注的字樣,心下不有好笑。
果然,無論是哪個年代,學生糊弄家長和老師的手段,皆是一脈相承,相當侮辱長輩的智商。
他裝作一無所知,讓徐住免禮,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到門口,又慢悠悠地抬步進門,慢悠悠地走到了徐柱身邊。
徐住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只覺得這個過程十分漫長,似乎有幾只小螞蟻在他心尖上爬來爬去,既刺撓,又無處抓撓。
眼見先生過來了,縱然他心里再不情愿,也得讓開位置,把書案的正位讓給了傅玉衡。
傅玉衡是一點不客氣,撩開衣擺就坐下了。
“今日的功課可寫完了”他一邊問,一邊像是隨手拿起那本“四書集注”,右手已搭在了書的左下角。
這是他從前世帶過來的習慣,哪怕這輩子讀的書都是從右往左的豎排版,該用左手翻頁才順,但他還是習慣右手翻頁。
徐柱跟著他也有一段時日了,知道這是他翻書的起手式,一顆心當時就提了起來。
“已經寫完一篇了,另一篇還沒有頭緒,弟子想著再醞釀一番,等下午再寫。”
他如今的作業已經不是背寫釋意了,而是一天兩篇策論。
早上他去找傅玉衡,把昨天寫的策論交上去,再領了今天要寫的題目,就回來自己琢磨。
這一整天的時間都是他自己安排,只要把功課寫好就成。
“嗯。”傅玉衡應了一聲,終于翻開了封皮,“喲呵,黃粱夢”
徐柱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先生,弟子知道錯了,還請先生責罰。”
傅玉衡也沒叫他起來,笑瞇瞇地問“知道錯了那你說說,錯哪兒了”
見老師非但不惱,還滿臉掛笑,徐柱禁不住渾身一抖,暗想老師不會是氣狠了吧
再想想自己讀書的時候偷看閑書,辜負了老師的期望,老師怎么氣都是不為過的。
他趕緊認錯,“弟子不該偷看閑書,以后再也不敢了,還請先生不要對弟子失望。”
雖然老師對他基本放養,但時間長了他也能感覺得到,這種教導方式,其實是最適合他的。
因而在他心里,傅玉衡就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老師,會對他因材施教,不會嫌棄他理解能力差。
他實在是不愿意讓老師失望。
“好了,你先起來吧。”
傅玉衡嘆了一聲,見他執意不起,便起身走過去把他拉了起來。
“我也沒禁止你看閑書,只要你將功課做好,看些閑書放松一下也無所謂。”
畢竟這個時代的娛樂不多,看閑書真的是難得的消遣了。
“啊”徐柱卻是一呆,只覺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種話,真的是師長說出來的嗎師長不是應該嚴厲制止,并來一通長篇大論的批評教育嗎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卻等來了理解和包容,腦子一時卡殼,完全反應不過來。
傅玉衡好笑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怎么,傻了呀”
“嘿嘿。”徐柱回過神來,傻笑著摸了摸被彈過的地方,心下有種莫名的觸動。
若是我爹不那么混賬,我們父子感情好的話,我干了傻事,我爹是不是也會這般又好氣又好笑地彈我額頭。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不過上天待他也不薄,沒有給他一個好父親,卻給了他一個好老師。
“行了,別傻笑了。”傅玉衡笑著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看你最近的功課沒有退步,還略有進益,今天少說也得賞你一頓戒尺。”
這可不是嚇唬他的,雖然他上輩子許多家長的提倡溝通式教育,認為打孩子會讓他們產生逆反心。
但這些家長里,絕對不包括傅玉衡的親媽。
畢竟他上輩子可真是太皮了,打小就是個熊孩子,長大了又成了個一世祖。
如果不是他媽卡得嚴,那大學文憑都得是買來的。
這輩子他讀書的時候,縱然已是十分刻苦,卻仍沒逃脫嚴師的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