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龔劼一言,鄭熹拂袖而去,龔劼一聲輕笑,抬起微顫的手,他的手越寫越穩。鄭熹又命依舊送好飯進去,再給里面加一盞燈。這一天,鄭熹沒了回府,祝纓也沒有回家,連帶著好幾個人都在大理寺里連軸轉。
鄭熹要求整個大理寺獄不許與外面交通,外面不許有聲音傳出來,不許打擾了龔劼。
龔劼一氣寫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熬得兩眼通紅猶不肯停筆。鄭熹對祝纓道“你守在這里,不許旁人過來。”他得上早朝去了
祝纓已經熬了一夜,此時才覺得有些冷,跺了跺腳,說“您放心,除非陛下親自來。”
鄭熹道“那可也說不好。”
鄭熹走后不久,里面龔劼就寫完了,從里面揚聲道“鄭七,進來”
祝纓心道他能做丞相是真的有點本事的這樣的賬都能記得清楚,這么大的年紀了還能熬這么長的夜寫這么多的字。
她親自走了進去收了龔劼寫的東西,龔劼癱坐在椅子里,看著她,慢悠悠地說“年輕人,不用怕我。”
祝纓的眼睛中掩不住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墨跡要晾干,要收好供狀就得把它們一頁一頁地疊起來。收的時候不免要掃上一眼,只一眼,祝纓就吃了一驚這玩兒不是賬本啊上面的字她看得懂,寫的是龔劼這貨跟朝中有些人商量著怎么預備著皇帝“有事”的時候擁立新君。
這玩笑可開大了
祝纓小聲說“鄭大人早朝去了,你等他回來親自跟你說。”抱著這疊紙,片刻不敢離身。只吩咐獄丞給龔劼送去熱水洗沐。
祝纓抱著這疊燙手的供詞,等著鄭熹回來。二十年前的皇位之爭,沈、馮兩家遭那樣的大難,陳相與岳父家形同割席,二十年后的奪嫡之爭,又要填進去多少人會有多少人像花姐一樣受苦,又有多少孩子像王婆子的女兒一樣被獻祭
她不敢想。
人生在世,位置越高,就越要懂得害怕。
鄭熹下了朝之后也是匆匆安排了大理寺今日的事務回去待命,等他的令
接著就又奔到了大理獄來。
祝纓沉著臉把一疊紙遞給了鄭熹“恭喜大人,出大事了。”
鄭熹見她沒有笑影就覺得事情不妙,打開了一看也吸了一口涼氣,說了一句“怪不得。”
“那賬本兒呢”
鄭熹搖搖頭,先看龔劼所寫的內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面寫了一些人名,都有事由。龔劼因為東宮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看他不順眼,覺得東宮登基肯定沒他好果子吃,總想跟東宮擰著干。鄭熹看上面沒有自己家、沒有舅舅家,自家近親都還算安全,遠一些的親戚那是難免的,他也不想把這些人的名字抽出來。
可是這樣的話,關于高陽郡王家的那本賬,就還是沒有下落了。
鄭熹皺眉道“這可等不得了。你去告訴舅舅,來不及等賬本了,這個事兒不能壓。叫他照著他原本想的去干告訴他,就說,家中的失竊案才查出結果就來請罪了”
祝纓道“要不,再詐一下”
“你以為他會再上一次當嗎”
祝纓道“你把手里的給我兩張,我拿去給在押的旁的案犯看,詐他”
鄭熹略一思索便說“很好要小心”又點了兩個案犯的名字,說,“他們最有可能知道暗賬。我就在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