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令與祝纓就是個面子情,他也不喜歡大理寺的人干預他的案子。今天祝纓過來是謝一謝他給解決了一份麻煩的,也沒多少謝禮,一份帖子,親自過來,也是個情份不是
現遇到了這樣的事,萬年縣令一則不愿意祝纓插手,二又怕案斷得不好被追查,便把祝纓當成個“證人”,來牽涉其中。問道“祝丞識得此女”
祝纓上前,小聲對他和主簿說了小付娘子的遭遇。說“家姐提過,為了躲丈夫,頭都撞破了。這幾天舍下也遇到了些煩惱事,故而沒有多留意。還以為她的丈夫知道羞恥走了呢,怎么會突然死了我還以為先出事的會是她的兒子,三歲的孩子,被個大男人下死手打,就為了逼出孩子的母親,嘖嘖”
她又壓低了聲音,說“我的一點小心思,還是該問一問這小娘子這兩天都在干什么,是否與她有關。畢竟,這丈夫不仁不義在先,妻子有點什么想法也不奇怪。”
這話說到萬年縣令心頭去了,他將醒木一拍,先審付小娘子。
付小娘子心道神了
便將自己這幾天的事都說了“想著先借些錢搪塞了過去,再求尼師治我兒子。沒想到兒子吐血了,就出去求有沒有好的兒科”
她是人證也有,物證也有,孩子的傷也是真的。
萬年縣令一拍醒木,問“現場可有兇嫌”
衙役道“只有圍觀的人。”
又問現場還有什么東西。衙役將一塊石頭拿了出來,此時仵作也到了。萬年縣的仵作比京兆府的干活糙一些,將石頭與頭上的傷口一比,說“兇器正是此物”
祝纓看看石頭,又看看付小娘子,萬年縣令問道“怎么”
祝纓道“我想看看現場,行么”
萬年縣令想起他的本事,心道也罷,就叫你看上一看。
那邊主簿則懷疑上了,他問“小娘子,你怎么不傷心呢”
付小娘子跪坐在地上,仰臉瞪著他。祝纓搖搖頭“她不笑就不錯了。”話音才落,付小娘子真的笑了起來,祝纓也噎住了。
萬年縣令咳嗽一聲,道“看來不是這個婦人了。”
他與祝纓去看了現場,現場早就一塌糊涂了,什么人都有。祝纓并非真心想找出“真兇”,看了一圈,說“我不便多言。這事兒到了我手上我再說,到不了大理寺,就不用說啦。”
萬年縣令仍然客氣了一回,說“祝丞話里有話,你我如今還需打機鋒么”祝纓也就指著竹竿散落的地方說“這里有擦痕,是失腳滑落的痕跡。”
萬年縣令也仔細看了一圈,點點頭,說“唔,踩到竹竿上,頭撞到了石頭所致。”看到這里,他已有心把這案子當作意外來結了。轄內發生了命案,他得破案不說,還說明他的治安不好。如果有刀傷之類明顯的謀殺,那是怎么也得找個兇手結案的。這個案子么意外的結果是他能夠接受的。
祝纓蹲了下來,又看了一看,忽然問道“尸體是仰面還是俯臥傷口在哪一面跌倒后有無旋轉”
萬年縣令一面有點惱她多事,一面想大理寺出來的,真有點本領。眼下雖然討厭,不過真有疑難的時候,可以請教他。于是也就不得罪她,問衙役。衙役道“小人們看時,是仰面,腦后有傷。”
萬年縣令道“那就是踩著竹竿滑倒,掙扎的時候旋了個身兒,腦袋磕著了。”他于是命衙役們現場演示一下“你們兩個,在這邊等著接他。你,去那邊,跌一個。”
被選中的衙役暗叫倒霉,只得裝模作樣地跌了一回,位置也是剛剛好。萬年縣令點點頭“不錯,應該就是意外了。”又向祝纓道了謝。祝纓道“不嫌棄我多事就好了。我剛才是見獵心喜,覺得事情有點巧,才多嘴了。”
兩人互相客氣客氣。祝纓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聽萬年縣要仵作填尸格,讓付小娘子把尸體領回去。就說“看她也可憐,我出幾百錢,雇個車吧,不然,叫她怎么運回去”
萬年縣令笑道“三郎真是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