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是如此,祝纓聽得懂而裝不懂,往縣城各鋪子里每天隨機挑一個,進去,好奇地看著當地各種土特產,手藝活,離開的時候還會購買一點東西帶回家。有時候騎著馬,出城慢慢地走,關城門前回來,順手摘兩朵野花。
她也漸漸了解了一點福祿縣的情況。
在這里,窮人飽是不可能吃飽的,餓好像大部分人又不會餓死。物資匱乏,又還能將就著活。偏偏又有許多別處新鮮的東西。窮,又沒有窮死,富,有人是真的富。城池周圍一片田園風光,出城不用一百里,就是蠻荒景象。
連縣學的學生官話都說不準音。因前任跑到府城里居住,公廨田都交給下面的人打理,現在公廨田的事也還是人家在管,這是沒辦法挑理的。縣中的許多事物都是如此縣令不管,就是朝廷不管,你不管,別人難道不過日子了還得謝謝人家維持秩序呢
縣城里,路邊小販甚至不用銅錢交易,完全的以物易物。
京城也會有部分的以物易物,一般是用米或者布。但是福祿縣不同,在這里,米或者布只是一個衡量的標準。他們用這兩樣東西估個差不多的價,然后就直接把貨物交換了拿肉換酒、拿果子換絹花等等。
又有方言,過一條河、翻一座山,說的話就似是而非了。不能說完全變了,但又彼此聽得不是很懂。
到了福祿縣,因為前任縣令不大管事兒,致使縣中許多事務為當地的小官小吏以及士紳把持。現在祝纓這個縣令反而像是被架空了。到了的頭一天,大家來拜見她,并無人向她匯報什么事情,一切都是太平無事。頗有點讓她“垂拱而治”的意思。
這與祝纓的計劃不謀而合,她也就不動聲色先窩著。她的家人卻有點沉不住氣了。
祝大和張仙姑的本意是到一個遠離京城的地方躲一躲,好好地過日子。一路走來雖累卻又有幾分威風,兩人心思也就活絡了一點。以他們的經歷,回憶當年縣令的威風,以為自己一家到了福祿縣也是個土皇帝的存在。
真到了福祿縣,兩人心都涼了半截。
福祿縣的方言就與州城、府城又是一種不同別說他們了,祝纓都得現學。縣衙是空曠的,家具得現攢。才到了福祿縣沒兩天,祝纓就開了個路引,把鄭奕派來的大車連同車夫都打發走了。
若大一個福祿縣,“自己人”就只算下自己一家,祁家父女、侯、曹、吳、杜,一共十口人。別人說話他們也聽不太懂,更不要提聽他們的吩咐了。
祝大和張仙姑也抖不起來了,連著數日都在后衙里忙著安排家務。在京城的時候,家務有祝纓安排,現在他們倆也不能讓祝纓親自到街上買水缸、買鐵鍋不是
他們又花了小半月的時間,才將后衙收拾得勉強有個家的模樣。再回頭看祝纓,她在這段時間里,竟是什么事都沒有做閑來無事就換身便服往老街上隨便找個地方一蹲,心情好了就上茶樓里坐一坐,有時候還讓姑娘唱兩句小曲兒。逛街回來還給祝大捎件藍布小坎肩穿。
老兩口面面相覷。
祝大道“我去跟她聊聊。”
張仙姑道“你能聊個什么”
“那你能說個什么”
張仙姑道“要我說,叫花兒姐跟她聊聊。她們兩個都讀過書哩”
“我也讀過哩”
“花兒姐教的呢。”
“我是她爹”
“我還是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