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翁一家一鬧,夜審的時間又推遲了一點。
夜審審的是思城縣的官吏們,地點是在福祿縣的縣衙,他們關在原本李大住的地方,跟黃十二做鄰居。縣衙牢房沒有大理寺獄那么大,單間也少,祝纓也知道不能完全杜絕串供。只好把官員一人一間,黃十二郎單間,其他人只有通鋪,再派典獄看著,留意不讓他們交頭接耳而已。
冷云也酒足飯飽,過來旁聽夜審。
最先提審的是裘縣令。
裘縣令臉色灰敗,道:“禮法律條我都懂,是我失察。”他心里無論怎么想,也是不能在這上面再嘴硬的。黃十二郎的“仿官樣”擺在那里,狡辯是無用的。不如揀最輕的“失察”給認了,總好過“同流合污”和“放任自流”。
再有“賄賂”一事也是如此,縣衙收了錢,他也只認“失察”。反正不是他主動索取的。
無論冷云還是祝纓又或者是上司都知道他這么說的意思,冷云道:“還不老實,我看你也想挨打”
雖說“刑不上大夫”,大部分時間也是給官員面子的,某些時候卻要看主審官的素質和心情。冷云的心情顯然不太美妙,他用眼神對祝纓示意。
祝纓道:“大家同朝為官,裘令說是失察,那就當是失察吧。您現在還是官員,具本自辯吧。我給您準備筆墨,如何”
裘縣令道:“好。”
冷云又看了一眼,祝纓派人把裘縣令給帶了下去,接著審其他的官吏。對官員,也是讓他們“具本自辯”。對文吏就沒有半分客氣了,拿過來先打二十板子。
冷云精神一振:“說”
祝纓道:“且慢拿簽來。”
她命人拿了一把竹簽來,讓他們抽簽,一輪抽出一人紅簽。各人回答問題,有對不上的,由紅簽者挨打。一輪打完,再抽下一輪。不愿意抽的,祝纓代他們抽。她問的問題有時候是與黃十二郎無關的,有時候是突然問某一天誰干了什么事、甚至會是問剛才自己是哪只腳進的門,之類。
冷云一面覺得新奇,一面覺得不對:“這是要干嘛”
“防止串供。”祝纓說。是黃家給思城縣報的信,不是她的人去把人騙過來分開審的。思城縣衙有足夠的時間結成攻守同盟。如果他們公推出一個人來頂缸,什么事兒都是他干的“汝妻兒吾養之”,其他人頂多是雞毛蒜皮,一頓板子,繼續魚肉百姓。這個時候,一般管賬的、管事的出來扛死罪。
“當年邵書新受罰幾乎要流死,就是充的這個角色,”祝纓向冷云解釋,“不過他不是自愿。在這里,世代為吏的都住在這兒,呵,更容易自愿。”
所以先不審,先打,還是抽人來打,擺明不講理,如果有串謀,就是打亂步驟,讓他們不得不一直更換替罪羊,一直打下去,總有開口的。如果沒有串謀,那也不冤枉,那不能拿了錢不給朝廷干活還不挨揍不是
干活和挨揍,總得選一樣。
當然啦,憑著黃家和縣衙抄出來的賬本可以定一部分的罪,但是誰都知道,有些事兒是不可能記在縣衙的明賬上的。時間又緊,祝纓打算在裘縣等人寫完自供狀之前就先把這些口供都拿到,再和冷云寫個奏本有理有據結結實實地搶先告一狀。
不能讓裘縣令等人的奏本先到京城雖然這玩藝兒什么時候送是她決定的。
冷云再次感嘆當年自己在大理寺荒春,興奮地看祝纓夜審。
接下來他就笑不出來了。
文吏們受打不過,又實在扛不過祝纓太會“玩”,不知道下一板子會不會落在自己身上。貓捉老鼠一樣,完全不像是要審出什么來,倒想是沖著打死他們去的最先是有父母的年輕人繃不住了,一開始哭著招認,只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