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供出來的東西讓冷云越聽越不對勁兒。什么“大人要下鄉,咱們先給他安排好了,會告狀的刺兒頭就安排在后面,只安排些看著和氣的憨厚長者,或者嘴甜的孩子,老實的夫婦,問什么都說還好。”
什么“到一處安排吃酒,要是大人生氣了說要簡樸,就安排一處整潔的人家,預先給他家安排好酒食。”
裘縣令也是現世報。他們怎么糊弄冷云的,底下人就怎么糊弄裘縣令。場面給足,賬上的錢糧也交了,賬面下的不讓他知道。
冷云還有幾個厲害的幕僚,裘縣令手下就沒這么厲害的人物了。冷云手下有個肯親自干事的祝纓,裘縣令手下同樣沒有這樣的人。裘縣令比冷云更通庶務一點,但是這個官兒做得,只要上司那里能過得去,也沒必要去費那個勁大力整治。能整治出個什么樣子來呢不如維系。
他也照樣發布政令,何時春耕、何時秋收、何時收稅,照著他的命令辦,一切也都井然有序的。他接著前任的攤子,拿著縣城的賬本核對著稅收、庫藏,經營著到手的攤子,也經營得有聲有色。只是不將眼神往賬本之外的地方投注。
沒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思城縣的一切都運作良好,一旦有事,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外面雞鳴聲起,冷云起身抻了個懶腰:“接下來干什么”
祝纓道:“看好了,別叫他們自盡了,告訴他們,是黃十二郎私設公堂事發了。剛才聽他們的口氣,只有裘令知道,別人是不知的。”
冷云道:“他們不得都推到黃十二頭上”
祝纓揚著手里厚厚的一疊口供,道:“所以先審呀。等會兒叫他們拿著這個跟賬本兒核對。核完了,明天判了離婚,咱們再去思城縣。”
“離婚”
祝纓說了林氏的事兒,冷云道:“你倒好心。”一般,不拿老婆孩子當整個兒的人,只能算半個,所以丈夫砍頭,妻兒就是流放或者沒為官奴之類,通常不一起殺,龔劼的妻子那是特殊情況。祝纓要給林氏一線生機,冷云也不覺得不對。
兩人略聊兩句,天漸漸也亮了起來。冷云道:“那些事兒我就不管了,咱們后天再動身吧。”
“是。”
次日,祝纓接了林翁申請給女兒離婚的狀子,寫的是女婿“兇頑”不服管教,對他惡言相向還“毆打”他,要求根據“義絕”來離婚。
祝纓看了一眼,也沒有公審就判準了。
林翁拿到了判準離婚的文書,心中一片茫然,顫巍巍地離開了縣衙。回到家中,將嫁妝單子翻出,命人往縣衙里送,請祝纓將嫁妝也發還。
祝纓收了他的帖子,說了一句:“知道了。”林氏沒有陪婚土地,有陪嫁的丫環,也有些財物。命人去清點,發現有些東西不在福祿縣城,應該在思城縣黃宅。祝纓原本想說“折算”,轉念一想,讓林翁帶著兒子女兒和家丁一起去思城縣黃宅辦交割。
兩個女兒嚇得哇哇大哭,林氏抱著兩個女兒坐在床上發呆,她的身后是一個趴在她肩上的哭泣的小男孩。她是個有成算的婦人,不能說多么的善良,倒也大度,此時卻是完全的束手無策了。黃家家財被封,她很有點懷疑是官府要謀財害命了,則此事無解,還要感激祝纓沒把她和兒女也一塊兒填里面了。
可接下來,要怎么辦呢
外面的鑼聲響起,是有官差宣諭:黃十二郎私設公堂、殘害百姓,現在已查實證據,不日押往思城縣公審
林氏忙擦去了眼淚,跑到街上去看,只見以前威風八面的夫君正被關在一輛囚車上,囚籠很高,他將將站在里面,在上面露出個頭來,仿佛是東院堂院里被關在站籠中的無賴一樣。
林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