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澤打量著這處書房,道:“三郎如今已是知府,還這么簡樸么”
從張仙姑那兒到這里,統統是竹具。富貴人家除了園林應景,用竹具的真不多。
祝纓道:“我要換家什,這個快,用慣了也是一樣的。你來不會只為了跟我說家具吧”
甘澤道:“當然不是。”他掏出封信來,雙手捧著遞給祝纓。
祝纓接過一看,封皮上是鄭熹的字,寫的“子璋親啟”。甘澤示意,祝纓打開封印,慢慢讀起來。鄭熹的信寫得比較鄭重,稱呼就是“子璋”,內容也很實在。先是說祝纓辛苦了,這些年的成績大家都看在眼里,然后是鼓勵她再接再勵,繼續為朝廷效力。
主要內容是幾件事。一件是保送的事兒,鄭熹給祝纓說,這個事提得好,但是點到為止,不要再更進一步觸及到“選官”的問題了。這個事兒敏感。
一件是利基族的事情,鄭熹寫信的時候祝纓的新奏本剛剛到,皇帝與政事堂正在說這個事兒。祝纓又“招撫”了一個異族,這事兒干得很漂亮,朝廷多半是會答允的。讓祝纓“量力而行”不要太累、不要過于分心,保持住宿麥的成績更重要。一定要分清主次,把宿麥這功績夯實了是首位的。如果有余力,再干其他。因為“諸獠”的情況看起來比較復雜,如果祝纓現在快速地收攏了一群人卻又擺不平,讓他們在她的手上炸了鍋,前面的功勞有多大、后面的罪過就有多大。不如老實種地。
第三件說的是祝纓的仕途規劃。以前擔心南方氣候不好,現在看祝纓已經適應了,在南方做得有聲有色,那就在這里刷夠政績和聲望。扎實一些,一步到位,攢夠資本,再升一級回京。她現在回到京中雖然不完全算個棋子,能發揮的作用也不太大。
第四則是提到了冷云。鄭熹毫不忌諱在地信里說,別管冷云太多了讓祝纓先顧好自己,她已經為冷云做得夠多了,不必為他再鞍前馬后。有多余的精力,不如搞好南府。
第五條是告訴祝纓,這幾年不必再給他多送多少禮物,不要太在意財物,仕途是第一位的。祝纓又不是靠拍馬屁和送禮才能做的官,無論是王云鶴還是他鄭熹,也都不是看中她送的財物,心意到了就行了。不要讓人在財物上拿到她的把柄。要她“清清白白”地回京,做個實干之人。
最后一個總結,要祝纓站穩了,提她起來要讓人說她是個“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做事要不偏不倚。不管什么事兒,他們都要沉得住氣。
閱后即焚。
絮絮叨叨,寫了很厚的一封信。
祝纓看了又看,不見他有一字提及皇帝、先太子、諸王等,還不如趙蘇上一封信里寫的某官議立太子被皇帝罷了官了。細品之下,卻又句句不離這件事。
祝纓將這封信中間的幾頁揀出燒了,留了一頭一尾兩頁。
甘澤安靜地等她做完這一切,又將趙蘇等人的信也給了她,這個祝纓就先沒有看。她請甘澤坐下:“大人還有什么吩咐不”
“都在信里了。”
祝纓又問道:“家里還好嗎”
甘澤臉上現出一絲笑來:“你說可笑不可笑七郎從詹事上退下來,門前冷落,一朝重回禮部,又是門庭若市了。”
“門庭若市這個詞用得好,你學問見長了。”
“三郎就不要取笑我啦患難見人心,也只有你們幾個人,水火不避。”
祝纓笑笑道:“是大人先拉了我一把。我上的那本,你知道了吧我到了南府才知道,一個小地方的人想出人頭地有多么的難,想往上推出一個人有多么不容易。我承了鄭大人的情,這可不是一句話就能抹了的事兒。”
甘澤道:“也是你心地好,也是你有本事。換個人,也沒你今天這成就。京里多少麒麟兒,人家是穿著官衣出生的,在你這個年紀也沒有五品。”
“越發文謅謅的了。”
甘澤笑了:“信送到了,再有一句話七郎說過,以后東宮的事且不要參與。”
“不是說沒吩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