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俯下身子問“你是誰今年幾歲了”
小孩子道“我是鈴鐺,九歲了。”
她的聲音又甜又脆的,也像是個小鈴鐺。缺吃少穿的小孩看上去會比實際年齡小一點,這個小女孩看起來有個六、七歲。她衣衫單薄又不合體,藍布坎肩破破爛爛,隨著她的動作能夠透過破爛的邊緣看到清晰的肋骨形狀。
祝纓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鈴鐺道“寨子里在傳,頭人很生氣,我聽到了就跑了出來。”
祝纓問她是哪個寨子的,鈴鐺跳了起來指著前面說“就是那里我家在那里阿媽在那里”
祝纓又問小姑娘來時的寨子,小姑娘道“找到我阿媽,我也帶你們去那里。”
祝纓伸手將她提到了自己的馬前,對隨從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小心行事。一個估且算是九歲的小女孩主動來帶路,透出一點蹊蹺。祝纓一面慢慢地控著馬往前走,一邊觀察周圍的地形,就怕有人給她設了個陷阱。
鈴鐺只會說奇霞語,但是說話很清楚,她能夠比較完整地講出自己的來歷“我沒有阿爸,和阿媽、哥哥一起過。頭人的妹妹嫁到那邊寨子里生了個女兒,去年到寨子里做客,就要我去。頭人就叫我過去了。前幾天聽他們說我哥哥死了,我想阿媽了。”
祝纓默默地聽著,奴隸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就像母羊產下了羊羔,主人要將羊羔送人,也絕不會征詢羊的意見。
鈴鐺道“你們走岔路了,是那一條。”她將路指正。
祝纓對她產生了一點興趣“你以前走過這條路”
小女孩仰著頭看到祝纓一個下巴尖兒“沒走過,我一看就知道。”
祝纓愈發地小心了,附近的幾個寨子她都知道,小女孩不來自其中任何一個。她帶的路能準么還是要等一個成年人來領路呢
山里的消息傳得也快也慢,慢是指長距離的傳播會慢,快是指鄰近的寨子還是互通消息的。小女孩能來,成年人也會找到她。
祝纓走得很慢,鈴鐺有點著急,說“我指的路是對的”
鈴鐺越這樣講,祝纓就越不會走快,她散出更多的哨探,又讓胡師姐警戒,同時命幾個喊話的人養養嗓子,一旦對陣就將她的話喊出去。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鄰近了寨子前面忽然出現一隊人。兩下喊話,祝纓讓這邊說,是小寨那里來報信的,迎來的人不疑有他,上前要問情況,走近了才發現不對,想跑已經晚了。胡師姐一枚彈子放倒第一個人,祝纓的連珠箭緊隨而至,隨從中的獵戶也各顯本事,最后是追擊,很快將一隊人消滅。
之后祝纓才加快了進程,一氣奔到寨子前。這是一處中等的寨子,寨子里隱約知道洞主在與人爭斗,敵人已打過來了,寨門已關。
祝纓讓人喊“快開門我們是逃出來的”
里面的人還要問他們的身份,祝纓想讓他們冒充藝甘家的人。寨子里還不信“洞主沒來,你們怎么來了”
鈴鐺尖著聲音大喊“我回來了的是我我是東屋樹下的鈴鐺。”
她走了不到兩年,寨子里的人還認得她,寨門打開了。祝纓帶人突入她的隨從們一路喊著“殺洞主,去鎖鐐,有米吃。”“開倉放米”“說話算數”“你們挨打受罵,換個人難道會更差”“別為打你的人拼命。”“想想都是誰打你的。”
這話說得也對,奴隸平日里過得實在不怎么樣。
鈴鐺道“我、我阿媽”
無論她怎么喊,祝纓還是先干自己的事情,命人控制了寨子,將寨主一家上枷、關押,然后才帶她去找她的母親。
鈴鐺家住在寨子東邊一株大樹附近的一間門小棚屋里,這里附近都是這樣低矮的棚屋。每天清晨太陽出來的時候,寨子里的雞必飛到樹上打鳴,將這些人叫醒。這里住著整個寨子里起得最早的人。
鈴鐺一頭扎進屋里,然后便是一聲大叫“阿媽”
里面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