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懷疑她母親已經死了,胡師姐執短刀護在祝纓的身前。兩個隨從上前撩開了門上的破簾子,這家甚至沒有門,仿佛也沒什么可以偷的東西。簾子打開之后,亮光從外面透了進來,祝纓等了片刻,才在鈴鐺的抽泣聲中看清了里面的清況。
家徒四壁,地上一層干草,一個極低矮的估且稱之為床鋪的長方形的臺子,上面鋪著草墊子,有一片破羊皮放在上面。床鋪上一個干枯的女人,鋪邊一堆編了一半的竹籠子。鈴鐺抱著女人的腿“阿媽阿媽”
女人的兩條腿有點不一樣,一條長、一條短,矮的那條沒有腳,用一塊布包著創口。
祝纓低聲道“找個人來問問。”
很快,附近屋子里大膽一些的奴隸被揪了出來,他小心地動動脖子。他的枷剛被取下來,脖子、手腕上還有痕跡,他有點不適應,低聲說“有一天她哥哥出去放牛,牛回來了,人不見了。頭人說一定是逃了,就把他阿媽的一只腳給砍了。”
祝纓問道“她哥哥呢找到了嗎知道去哪兒了嗎”
奴隸道“找到了,掉到山溝里摔死了。不是逃的。”
胡師姐因蘇喆的關系,聽懂了簡單的意思,磨了一磨牙。
里面的聲音變成了哭泣,祝纓道“去看看。”又讓剛才說話的奴隸去那邊樹下排隊,等著去倉里領米。如果都擠到一起,秩序必然混亂,為彈壓就要使用暴力,這是極糟糕的。一開始就要定下條件,才能保證有序進行。
那邊放米,這邊祝纓進了房里,這么長時間門女人還不動,恐怕不太妙。上前一看,所料不差,人眼睛已經閉上了,胡師姐上前試了試鼻息,對祝纓搖了搖頭。祝纓摸摸鈴鐺的頭,鈴鐺抖了一下,抬頭看著祝纓,孩子眼睛通紅。祝纓說“家里還有別人嗎”
鈴鐺搖了搖頭。
祝纓向她伸出一只手,鈴鐺看看手、看看人,將自己的手在身上用力擦了幾下,將細瘦的小手放到祝纓的手里。
祝纓將她拉了起來,說“你阿媽等到你了。”
鈴鐺放聲大哭。
祝纓道“先把你阿媽和你哥埋在一起吧。我叫兩個人幫你。”
她不能久留,還要繼續處理寨子里的事務,她帶來的人不少,但是幾乎沒有識字的,好在隨從里有三個別業的“里正”,又有數名什伍長。勉強控制住了情況。
祝纓道“傳我的令,凡我所到之處,廢除肉刑。死罪,殺,活罪,打、罰錢物。不加其他刑罰。”
“是”
祝纓將此處寨子安排妥當,將原本的奴隸釋放,她沒有將田地完全交給奴隸。而是“仿授田”給地收稅征發。再指定一些長者暫時做管理。
之前奴隸沒有自己的田地、作坊之類,干活都是別人安排。突然放開,水利灌溉等未必知道要怎么協調,需要指導。奴隸既沒有耕牛也沒有農具連個房子都沒有,十分薄弱,一旦完全分地,不用幾年大部分人將由于兼并再次失去土地。
這是山下無數年的經驗證實了的事情。兼并是朝廷一直頭疼的。
祝纓一股腦地將頭人等的土地算作自己的戰利品,奴隸卸去枷鎖,“長租”她的土地。這樣比較能夠保證一下他們的身份,使之不易再次因為債務淪為別人的奴隸。
大部分奴隸、平民可以這樣安置。
胡師姐又將鈴鐺帶回,鈴鐺如今也是個孤兒了。放到寨子里,一個小姑娘恐怕不會過得特別的好。胡師姐一尋思,孤女容易受欺負,這么大的小孩兒怎么養活自己山下不說育嬰堂,就算糖坊也收學徒工,比把她放在寨子里強。就順手捎了回來。
小姑娘兩眼通紅,祝纓道“你以后要怎么過”
鈴鐺道“你帶我找到阿媽,就是我的主人了,我說話算數。”
“我可以讓你留下來。你還愿意跟我走嗎”
鈴鐺點了點頭。
“好吧,你就與我一同上路。胡娘子,給她洗洗,換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