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后衙里的人像是一群被灑了一把小米的麻雀,早早就動靜了起來。
祝纓不但自己回來了,蘇喆、郎睿也都是住在家里的,祝煉、項漁兩個不在后院也要搬回來。麻雀們各圍各的小米,張仙姑、祝大等人圍著祝纓,蘇喆、郎睿有自己的隨從又有蘇晴天等人,項漁、胡師姐有項安,祝煉也有侯五同他說話。
蘇喆等人又要拜見張仙姑和祝大,祝大問了一句“小吳呢”
祝纓道“他被選做縣丞,到別的地方去了。”
祝大有點懷念“哎,他走了啊”
項安小聲問項漁“見著你爹了沒有”
整個后衙都嘰嘰喳喳了起來。
張仙姑最擔心的無過于祝纓的安全,“露餡”是她幾十年來最擔心的事情。祝纓安全歸來,這幾個月的擔心就暫時落地了,她說“可算回來了前頭的人見完了快,洗把臉,吃飯吧。”
她眼角出現了兩道深深的皺紋。歲月如刀并不確切,刀鋒的砍斫只能留下越來越細密的裂紋,歲月的痕跡更深,它又像是抹墻的膩刀,將深深的皺紋之外統統抹平,又像添了一點劣質的油,讓深痕之外泛出一點光滑,像被人握在手里盤包了漿的文玩。
她臉上的欣喜卻是鮮活的,祝纓道“哎”
祝大道“你叫她洗臉,還拉著她說話哩”
廚下燒火的趙寡婦也提來了熱水,杜大姐張羅著兌水。鈴鐺見狀,去廚下取了點熱水,預備花姐回房后用。
祝纓看向祝大,他穿著寬大的道袍,頭發在頂心挽起了一個髻,一根長長的銀簪從發髻間穿過,陽光下反射著光。
祝纓道“丁貴他們還在后面,我從京城帶回來些東西,這兩天就到。”
張仙姑道“你就甭管那些了,現在又沒到,以前不也都是這樣安排的嗎我們又不急著要東西。你快去洗臉。都忙去吧,飯呢”
趙寡婦提著鐵壺出來了“就快得了,都在廚房里,怕涼了,放在蒸籠里。飯擺在哪兒”
祝纓道“各吃各的吧。”等休息好了再聚餐。
趙寡婦提著鐵壺快步走回廚房對巧兒等人傳話。
祝纓的目光又掃過各色人等,人人都帶笑。她又問了留在府里的別業隨從“在山下過得還好嗎”
她們都笑道“好極了。”
祝纓道“那便好,你們胡師傅回來了,有事找她去。”
女護衛們也笑嘻嘻地向胡師姐問好。
各歸各位,麻雀們各聚一團,張仙姑和花姐就跟到了祝纓的臥房。張仙姑將床上疊好的一套衣服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將其中的內衫、中衣抱了起來,放到屏風后的凳子上。人就站在屏風外面說“你可算回來了,你這一走啊,我的心吶”
祝纓道“我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的”
祝仙姑壓低了聲音“少給我裝你不知道我擔心什么嗎唉就怕你露餡兒。花兒姐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還不是你自己個兒不曉事你上京,沒露事兒吧”
花姐在一旁道“干娘,您看小祝這么平安地回來了,就是沒事兒,她能應付得了。”
祝纓道“對,應付得了。我走這幾個月,沒什么事吧”
花姐道“都很好,章別駕也應付得來。對了,福祿縣的尚培基被調走了。章別駕先收到的消息,派了祁先生幫同彭司士去福祿縣幫忙封存府庫。這個,沒事兒吧”
“嗯,沒事。還有呢”
花姐道“新年過得很好的,咱們在城里過的。去年你北上之后,到了山里開市的日子,章別駕沒進去,是司馬和長史兩個帶著商人進山的。我也陪干爹、干娘一同進山。章別駕還勸來著,干爹說想山里,非要去,才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