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若有所思,心道處處都是學問。也只有這樣,阿翁、阿爹才會愿意與他相交,他對我們家就不壞。
禁軍認為祝纓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文官也都覺得她可靠,對上司感恩、對同儕留情、對下屬關照。重要的是她能干,從不拖累人。要結交,不就得結交這樣的人嗎
至于仇人,沒事兒你跟她結仇,是不是得反省一下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
陳放以為,自己做人做事也當如此,又學著了一些。
祝纓覺出陳放對自己有好感,但也沒有刻意去經營這份好感。年輕人就是這樣,愛唱反調,刻意了反而沒意思。
她一早到鴻臚寺,看到駱晟已經到了,就知道皇帝的情況不是那么的好。救是救回來了,但是已經不能上朝了。
三人一碰頭,就見駱晟面帶憂色地說“陛下欠安,今天早朝免了。”
沈瑛很關切地問“現在如何了呢”
駱晟搖了搖頭“留下了太子與魯王,叫我們都出來了。哦,劉相公還在御前,王、施二位辦理公務去了,不會耽誤正事的。”
祝纓道“刺史們快進京了。”
駱晟道“是嗎哦那也、反正有相公們,咱們不必操這個心。”
祝纓道“用咱們操心的事也不多。四夷館還太平,今年的番使很少。去年他們來過了,又賀過了太子,今年就沒有什么人來了。”
“那倒省了事了,”駱晟松了一口氣,“這里的事情你們多擔待,我回家一趟。”
現在不用人提醒,駱晟就能想到把妻子給接到宮里來到御前侍疾,順便還能見到在宮里的女兒。
沈、祝二人自無異議。
祝纓一下子有了兩個消息來源,第一是陳放,第二是永平公主。此后數日,只知道皇帝的病情時好時壞,總體上穩步往惡化的方向邁進。
諸王、公主都去侍疾,也有被趕出來的,也有留下的。永平公主與太子、魯王都在跟前。
太醫署忙了個底朝天,開始是醫學博士們忙,開了種種藥方,想了無數方法,醫書都快翻爛了。眼見藥石無效,連咒禁博士都上陣了,帶著咒禁師、咒禁生禱祝。俗稱,跳大神。
祝纓聽到陳放提到咒禁博士時,心中忽然有點感慨。可惜了,當年要是還知道有這么個營生,她可能就不開茶鋪,想著自己上京學這個了。偏僻鄉村的人,不止讀書前程不如人,連跳大神的前程都不如人哩
祝纓對陳放道“這些日子要愈發小心,這個時候要么不出事,出就出大事。咱們每天都見個面,通一回消息,如果見不著你的消息,我就知道出事了。你自己小心,保全自己,外面有我。既然劉相公在御前,你就只看他怎么做。”
陳放問道“不是看太子或是歧陽王”
“那兩位是菩薩,手指一直,自行領悟。但是遇到大事拿可行的主意,還得看劉相公,他是陛下特意留下來的,別把他僅僅當成一個書生。”
“好。”
皇帝的病又拖了一個月,期間只召開了一次朝會,一應政務都由丞相主導,兼報給東宮知曉。太子的主業仍然是侍疾,與魯王兩個人都在病榻前充孝子,誰也不肯讓,實在抽不出空來管這些事。連同歧陽王,也是死守著皇帝。
沒了天子父子的掣肘,政務反而正流暢了一些。王、施二人終于可以喘口氣,在辦事的時候不用過多的考慮頭頂上的“婆婆”了。施鯤與王云鶴私下已經琢磨了一番皇帝的身后事,修帝陵,施鯤有經驗,已經有腹稿了。新君登基,王云鶴也在暗中復習相關儀軌了。
劉松年干脆直接長住在宮里不出去了王、施二人就可以每天晚上回家,召集官員再開小會,第二天倆人再進宮里來跟劉松年碰頭。也只有劉松年,賴宮里住下皇帝不會對他做什么。
如是到了十月末,各地刺史陸續進京。往年,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會得到皇帝的召見,問得多、問得少而已。今年他們進京之后就聽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一個一個都忙亂了起來。陳萌還好,他有兒子在御前,因而與他相熟的一些人也都還算安靜。
魯刺史當天就又往施鯤家去了一趟,不是留下帖子排隊,而是就耗在了施鯤家,直到與施鯤見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