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臣們,新年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就是寫賀表。皇帝可以不看,臣子不可以不寫。寫這東西也是各顯神通。水平高的如劉松年,隨便寫寫皇帝都愛看。家里養了文士的比如駱晟,自有人捉刀。祝纓就只能自己寫,她寫這東西也寫得很順手了,不出挑,但也不會戳皇帝肺管子。
新君與先帝情況不同,拿夸先帝的詞兒硬往上套是不行的,祝纓把關鍵的地方給改了。夸新君就是“文質彬彬”,拍馬屁就是“天命所歸”。新君這運氣,也確實挺好的。
除了寫自己的,她還要關心梧州蘇鳴鸞等人的奏本怎么樣了,已經提前給她們說了要領了。又有蘇喆,她也得寫一個。林風不是他爹的繼承人,倒不用寫。趙蘇等人也寫了,祝纓看他們寫得已經很熟練了,點個頭,趙蘇跟鴻臚寺的人一塊兒往上交賀表。
將這些都審完,一總交上去,新年最大的公務就完成了
祝纓道“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趙蘇道“義父,鴻臚寺”
“嗯”
祝纓從鴻臚寺到大理寺走得急,之后“父子倆”一個在大理寺忙成陀螺一個在鴻臚寺累成狗,沒功夫細說。現在兩人都有時間了,他就不得不來好好聊一聊了“駱大人,他一向如此么”
“垂拱不好嗎”
趙蘇道“垂拱,好歹是心思在這上頭,什么都看在眼里,但是知道一動不如一靜,那才叫垂拱。整天心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一問三不知,那叫傻。”
“已經不錯啦。”
趙蘇到了祝纓面前也不用裝了,他這些日子也是憋得狠了“那個沈瑛,什么人物啊什么樣兒都想往上摸兩把他個半瓶子酸醋”
“其他人還是可以的,張、范兩個就不錯。”
趙蘇道“最不頂用的兩個,偏是最大的上司。”
“他們又干什么了”
“那位駱大人,他要是不會干事兒,不如回去專心當他的駙馬好了。沈瑛,我干什么事兒他都要從頭挑剔到尾,四夷館那天排次序,先交給他看,他給我改了八回,最后說,就用頭一回的那個吧我”趙蘇的表情猙獰了起來。
祝纓聽得直樂,耐心地聽趙蘇抱怨完。趙蘇抱怨了一通之后氣兒也順了,又覺得不好意思了“其實都還應付得了。義父在鴻臚的時候,也這么麻煩的么”
“我給你的已經是調理過一回的啦。”
趙蘇低聲道“朝中多能人,朝中也多庸人。”
祝纓道“搭個高臺,什么人都往上頭放,好的越發顯眼,差的越發現眼。”
趙蘇忍俊不禁,又說“義父,駱大人既是駙馬,又是太子岳父,可我總看著他不像是能成事兒的人。”
“他本來也沒干成過什么事,勝在不折騰。”
“可他沒有決斷。我瞧著,他總往一個方向看,琢磨了幾天才琢磨出來,他是看東宮。東宮的事,我要年輕二十歲,真敢扎進去。現在倒看清楚了一些,那不是能輕易能沾手的地方。他對我不錯,可實在,他那個家里、他這個人,弄不動。”
祝纓道“那就不弄了,你把本職干好就行。磨一磨手上的功夫,皇城里與州縣里還是有些不同的。才把你調到鴻臚寺來沒多久,再想往上走,只有耐住性子,等機會,才能走得穩。駱晟那里,面子上還是要能看得過去。”
“是。他要不琢磨著往更高的臺子上去現眼,現在這個位子還是能維持的。更高,就不能奉陪了,他不能讓人放心,才不配位、德不配位。如果是義父,顯眼現眼,我都跟著。”
祝纓抽過條黑綢,把頭發扎了“忘不了你,你可要跟上了,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