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太常的心弦繃得緊緊的,直到感覺到了祝纓的胳膊卸了勁,他才松了手。再看祝纓臉上,又是一片平靜了。
魯太常心中有疑惑,祝纓與鄭、王二人看起來關系都不錯,他吃不準祝纓剛才是在打算幫著鄭熹落井下石還是為王云鶴力挽狂瀾。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看祝纓現在的樣子,仿佛是對余清泉出場表示放心那是偏向王那接下來魯太常猶豫要不要與祝纓略談一談,最后談一次,聽勸就聽,不聽就罷。兩人的情份還值得這么一次。
祝纓也知道自己剛才有點沖動了,之前她已經忍了些時日了,沒想到鄭熹會親自出面。
陰陽失調,就是宰相失職,往前倒數幾百年,必得免一個丞相應付上天。此事就不能往深里想,祝纓一面看著余清泉侃侃而談,一面想著自己接下來要怎么做,并不像魯太常擔心的那樣不撞南墻不回頭。
她的身段一向靈活。
余清泉正經的讀書人出身,經史子集比大部分人都強,且條理清晰,硬生生將“失德”這件事給推卸掉了什么失德沒有的,不存在的別人也不能硬是跟他犟,說皇帝就是失德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是在為王云鶴說話,但是面上卻沒有人好反對。頂多背后再傳一些關于王云鶴的流言罷了。
皇帝懨懨地說“卿之言似有道理,我的運氣未免太差。”
余清泉道“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陛下的功業這才剛剛開始。”
中間門卡著一個皇帝,余清泉看著是給皇帝說話的,其他人頓時失了與他爭辯的立場,眼睜睜地看著余清泉把話給掰了回來。記住他的人不少,余清泉卻并不在意。
直到皇帝說“罷了,散朝吧。”
大臣們才議論紛紛地成群往外走,冼敬等人毫不避諱上前圍簇著王云鶴,鄭熹站直了身體,轉臉向下,也有鄭奕、冷云等人湊過來。衛王、太子等人則是往后面去求見皇帝這才是一家人呢。
鄭熹再往人堆里再看,又見魯太常拉著祝纓說話。
此外還有一些不太明白的人,跟著朝上看熱鬧地傻樂,其中一個大傻子讓鄭熹越看越頭疼。這人叫柴令遠,不是別人,正是安德公主的孫子。公主薨了,兒子沒有天子“以日易月”的好事,得踏踏實實把孝期捱完,但是孫子孝期短,已經可以出來了。
衛王向皇帝進言,皇帝也想照顧“自家人”,這小子回來的當年就披上了紅衣,二十來歲的年紀,朝中多少官員一輩子也熬不到的好事就落入他的袋中了。鄭熹做大理寺卿的時候二十七歲,穿紫,但是能干。柴令遠
鄭熹嘆了口氣。他可以不管公主的孫子,但不能不管自己的堂外甥柴令遠這破玩兒的親娘是鄭熹的堂妹。
今晚得叫過來罵一頓
鄭熹對鄭奕道“今晚把他帶過來”
鄭奕也看了過去,柴令遠也是他的外甥。鄭奕也有點頭疼地說“不能不管他嗎”
“別說氣話。做事可以不用他,但不能讓他壞事,他得收斂著點傻氣。不看他,也要看他的父母”
“一點兒也不像我”鄭奕抱怨了一聲。
鄭熹心說,像你哥。
再看祝纓時,卻見魯太常做了個“請”的手勢,祝纓同施季行說了幾句,施季行點了點頭,祝纓就同魯太常一道走了。
祝纓與魯太常到了太常寺,這個地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門是祝纓的禁地,現在能夠登堂入室了。上了茶之后,魯太常把仆從摒退,祝纓就搶先開口“方才多謝您了。”
魯太常不客氣地問“你剛才是要干什么”
祝纓有點靦腆地笑道“是我魯莽了。自我做官起,也就同姓段的有些沖突,那也是池魚之殃。二十年來和風細雨,今天的場面有些難看。還是和和氣氣的好。”
魯太常道“這樣的事怎么能和氣鄭、冷諸人,根基所在,肯做到現在已經很克制了。再者,人主恐怕也聽不得那樣的話。余清泉出來就罷了,那是他師門。你呢鄭相才是你的恩相。王相公又素有人望,誰也不想正面碰他,否則也不至于只是敢傳些流言了。你指摘哪一個都不好。”
祝纓憂郁地道“王相公素有名望,做過的實事不是空口白牙能夠抹去的。此一時得意,過一時別人醒過味兒來,鄭相公的風評也不會好。也是個兩敗俱傷。偏這兩個人,我都不能讓他們太吃虧。左右為難。”
魯太常道“莫要想著兩全其美,不可能的。你趁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