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剛要說“梧州又如何”,阮郎中想起來了,幫著說了一句話“梧州是羈縻之地啊風俗與中原大為不同。”
但是仍有人有異議,認為即便如此,比如蘇鳴鸞,她做著羈縻的官員,朝廷也就不管了,到朝廷來做官,那還得照著朝廷的規矩來。蘇喆的官職,那也是因為她家里有一個縣,祝青君又不是家里有個縣要繼承,朝廷里還是不能有這樣的女官。
祝纓馬上說“朝廷不往梧州派兵,她,就是為梧州準備的校尉。也沒要你們撥多少兵馬給她管吧”
這項提議才勉強被通過了。但是,朝廷也不給祝青君撥兵馬,祝青君就只有一個空頭銜,以及幾十號別業那里出來的女兵。祝青君打頭,項安等人都安在了“羈縻”的名下,朝廷不管,同時,朝廷也不容她們染指。
朝臣們只以為祝纓是心向梧州,畢竟是她“年輕時”的功績,一般的“老上司”都會有類似的情結。
朝會結束之后,祝纓又在戶部忙了一天。一天結束之后,她又去了鄭熹家。如果陳放此時去祝府,是必定見不到人的。
鄭熹正在家里拿著本棋譜研究,面前擺了一張棋盤。早就有人通報他祝纓來了,他卻坐著沒動,看到祝纓過來,笑道“子璋,來,看看我這一局。”
就仿佛他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而是在草屋茅舍外,松下一局棋,老友路過,招呼一下。
祝纓也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對面“我不大懂這個,您知道的。凡要花時間、費心思的,我都沒那個福份。”
鄭熹將棋譜扔到了棋盤上,問道“王叔亮回去了”
“嗯,前天走的。”
“這下可以安心了”
祝纓笑笑“從來沒有驚心,又何談安心看不慣那群君子的鬼樣子罷了。人都死了,還要把骨頭里榨出油來。讀書啊,有人長良心,有人只長腦子。”
鄭熹道“尖刻。”
祝纓糾正道“深刻。”
鄭熹笑道“真想看到你與劉叔父吵一架。”
祝纓擺手道“還是不要了,在他面前,我只有領訓的份兒。”
鄭熹道“你現在見他,他必是不舍得罵你的。戶部怎么樣”
“就那樣。我先為北地奏請減賦,現在我管戶部了,戶部又不如前了。人吶,總以為智珠在握想著算無遺策,不出意外,可實際呢,連三個月后都算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賭咒發誓絕不會做的事,到了眼眉前,竟然自己就去做了。”
鄭熹大笑“你也有今天”
祝纓道“今天來,是另有一事。”
“哦”
祝纓道“大郎,您有別的什么安排么”
鄭熹問道“你有什么想法”祝纓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太會管到鄭家頭上,突然提起來,是有緣故的。
祝纓道“戶部還缺個郎中。”
“你安排完了陳萌,又來安排他了”鄭熹笑道,“你安排的人,本心總是好的。”
祝纓認真地說“不是我想安排,是近來有感而發,建議。大郎的年紀,再不做一點這樣的小事,以后就沒機會了。他是您的兒子,您在他這個年輕的時候已經衣紫了。他比您小有不如,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趁著年輕見識一下,以后容易崴到腳。”
鄭熹認真了起來“怎么說”
祝纓道“蕭何為什么功第一入關中,他拿了什么大郎以后想要秉政,得明白錢糧、人口從哪里來。人,至少要十五、六年才能長出一代能用的來。糧食,誤一季就誤一年,想要攢出五年的存糧,需要的就不止五年的時間。這些都是功夫。他出仕以來,好像沒機會弄明白這些。
本事都是在這些事上練出來的,以往我不對您講這些,是我自己也沒弄明白。如今卻是不得不說了。只有庶務上明白了,做別的事情才能信手拈來、舉重若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