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捧著厚厚的冊子進殿,皇帝沒讓她行全了禮便說“這拿的什么過來坐,慢慢說。”
祝纓上前,道“這是之前說過的,臣暗中從部里派人下去各地核實土地、人口,如今總算有個數了。雖不太精確,總之下面層層上報來的要準。”
皇帝嚴肅了起來“朝中紛紛擾亂,只有你還不忘為國操勞。”
“為國操勞的人很多,只不過有的時候不得不熱鬧一回。臣小時候沒讀過什么書,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就不插言了,免得露怯。閑著也是閑著,就弄了這個。”
她雙手把冊子捧了上去。
郝大方接了,放到了皇帝的手邊。皇帝隨意地翻了翻,他比較關切自己的天下,但不幸的是,他看不懂太復雜的內容。
祝纓簡要地說了情況“較之開國初,兼并嚴重了不少。除了侵奪百姓產業的劣紳,總有些用心經營而致富的人家,因此也不能一概而論。但無論鄉賢還是劣紳,他們拿得多了,朝廷有的就少了。因此賦稅吃重。這幾年用錢的地方多,要賑濟的地方也多。花費不小。”
“是啊”皇帝贊同地說,“虧得有你。”
祝纓道“陛下過獎了,臣也不是什么事兒都能擔得起的,只盼著來年花錢的事項少一些才好。”
皇帝苦笑道“每逢祭天,我無不虔誠乞憐。”
祝纓道“上天的考驗只好由他去,人為的可以削減一些。先帝已然奉安,后宮冊封、公主、親王開府也都辦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能否暫緩”
“那還有什么事”
祝纓道“修書釋經,花錢恐怕不少。”
“那能花多少錢”皇帝笑問。
祝纓道“如果陛下心中有定論,當然就很簡單,這一筆錢,也勉強能擠出來。如果陛下自己的學問沒一個定論,哪個儒生的話就都代表不了陛下,就需要博采各家之所長,就要廣集賢士,養著他們,那就不是釋經,而是要辯經了。
臣雖讀書不多,但是知道,儒生們重視這個,就是因為它重要。既然重要,朝廷就不能掉以輕心,陛下就不能由著他們解釋。否則,一旦釋經完成,陛下也要受這一次釋經的約束。”
皇帝不笑了。
祝纓道“那要花的錢可就不定數了。”
“與錢的關系也不大,”皇帝說,“是人。你的意思,我聽懂了。你要是能經常來找我說說話,我該多高興呀。”
祝纓挪得離他遠了一點“臣與陛下每日相見。”
皇帝又笑笑“又是這樣。”
“太過親近,容易失去冷靜。”
“你是不會的。”
祝纓道“我怕陛下會。”
皇帝哭笑不得“你總是有理的。”
祝纓相信屬于“皇帝”的本能。
她說了皇帝最關心的兩件事之后,再提一句梧州的事情“幾個孩子官話也學得差不多了,只是朝上太熱鬧,怕他們驚著。他們身份有些不同,恐怕有人拿他們作筏子,指桑罵槐,他們未必受得住。偏僻地方,單純,風俗又有所不同。想等朝上熱鬧過了,再安排他們。”
皇帝點了點頭“也好。”
祝纓將自己關心的事也說了,便向皇帝辭去。
留下皇帝翻兩頁她交上的冊子,又仰著臉想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召丞相來商議。
當天晚上,祝府的門又被叩響,卻是鄭熹派人來通知他霍昱上表,認為蘇喆是女子,她的父親有兒有孫,輪不到女子繼承,如果蘇晟也在京中,看著也是一表人材,守法懂禮,祝纓把人教得不錯。所以,是時候撥亂反正了。